宇文復被一種深深的挫敗感打擊的垂頭喪氣。
他原以為他能將賀之洲逼得猶如喪家之犬一般,就算他最后回到上京城,就算他最后成了大梁的皇帝,可大梁如今已經被他禍害成了這個樣子,朝政混亂人心惶惶,賀之洲要整頓這些小皇帝給他留下的漏洞跟難題,只怕也要忙的焦頭爛額才行,再想要恢復大梁從前的水平,沒個三五年也根本做不到。且還不止這些內患,還有云國以及燕國帶來的外憂。賀之洲再厲害再能干,還能憑他一己之力快速的盤活這行將就木一樣的大梁?
可他萬萬沒有想到,他孤身涉險來到大梁,將大梁攪亂成這個模樣的同時,賀之洲也并沒有閑著,且還以其人之身還治其人之道。而他眼下的處境,卻又比賀之洲艱難的多,云國皇子眾多,且個個野心勃勃不肯安分,他這個太子本就做的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生怕一個不注意就被名為兄弟的人明槍暗箭的弄成篩子。大梁一行,他是拼著掙功勞來的,沒想到不但將自己折在了這里,還給了那群如狼似虎的兄弟搶奪原本屬于他的一切的機會。他此番就算真的能留著命回云國去,只怕也要被無時無刻不等著揪他錯處的兄弟們弄的死無葬身之地!
但他不能這樣就輕易認輸,他抬起頭,努力讓自己表現的若無其事,“不管最后勝出的是哪一個,相信沒有誰有本宮這般大方,肯將云國大半江山拱手相讓。攝政王若能保住本宮這一條性命,本宮自會遵守今日的諾。攝政王以為如何?”
“太子殿下所倒是不假,不過本王眼下自顧不暇,又哪里能護住殿下的性命?”賀之洲淡淡微笑,一副愛莫能助的模樣,“倘若太子殿下之前能手下留情,少給本王惹出這許多的事端,本王又怎么會分身無暇,幫不了太子殿下的大忙呢?”
換之,這一切都是宇文復自找的。
宇文復默了默,深知自己一時半刻是沒辦法打動賀之洲的,但他沒有一來就除掉自己,想來就算是要他的性命,也不會是在這一時半會兒之間。他抬手輕輕叩了叩桌面,忽而一笑,“本宮聽聞明月公主的情況有些不大好?”
賀之洲原還帶笑的眼睛瞬間閃過陰利嗜血的情緒,他漫不經心的開口,“托太子殿下的福。”
他的聲音很冷,俊美的臉容陰郁郁,冷冰冰。
宇文復輕呼一口氣,“本宮可不敢認領了這功勞——實話說與王爺聽,聽聞王爺與曾扮作本宮心腹丫鬟的娉婷公主一道回了上京城?不知那娉婷公主可曾告訴過王爺,因本宮信任露珠,一路上為本宮保管著秘藥的人,便是露珠。那一晚露珠消失無蹤,而后娉婷公主帶著忽然癡傻的明月公主找上了王爺——王爺深知本宮不惜一切要帶明月公主回云國的原因,又怎會明知那秘藥用多用久了會致人癡傻而胡亂給明月公主用藥?變得癡傻了的明月公主對本宮半點用處都沒有,本宮費盡心機,可不是為了得到一個對本宮沒有用處的人。”
云國被賀之洲報復了,亂的跟大梁有的一比,沒道理燕國能獨善其身,并且坐收漁翁之利吧。若能禍水東引,讓賀之洲將大部分的仇恨與精力轉移到燕國去,說不得他還能有一線生機。不管怎么樣,娉婷公主算計于他,這口惡氣他暫時出不了,可并不妨礙他借助賀之洲的手來出這口惡氣。
將燕國也拉下水來,讓這片大陸越亂越好!
賀之洲原本慵懶的身體慢慢坐直了,他微微瞇起陰郁冷厲的雙眼,“若讓本王知道你胡編亂造來騙本王,太子殿下,本王保證會讓你知道后悔兩個字是怎么寫的!”
他霍然起身,甩袖大步往外走,邊走邊厲聲喝道:“裘海,立刻派人前往石舫鎮,不管付出什么代價,務必要將娉婷公主給本王帶到上京城來!”
立時有人應聲而去。
賀之洲在門外站了一歇,似在平復激蕩不休的怒氣,“領了云國太子下去休息,小心些,本王可不想誰的腦袋瓜忽然就被炸的開了花。”
絡腮胡笑嘻嘻的上前來:“太子殿下,得罪了。”
一雙手快如閃電的將宇文復全身上下摸了個遍,在宇文復黑如鍋底的怒視下,將搜到的兩顆霹靂火彈往賀之洲面前一遞,“王爺,果然有好東西。”
賀之洲就著他的手瞇眼看了片刻,方才淡淡吩咐道:“給安小侯爺送過去,他知道該如何處理。”
絡腮胡應了是,又喚了人將宇文復帶了下去。不多時,安康兩眼發亮的踩著猶如喝醉了酒般虛浮的腳步走了過來,“哎喲我的天,這就是霹靂火彈啊,長得可真是丑,太丑了,不過好用倒是真的。我已經讓人照著樣子留了畫,將畫紙全給明月公主送去了。哎呀我的娘啊,我簡直不敢相信,宇文復手里竟然真的還有霹靂火彈,你說他剛才跟你同處一室,怎么就沒有想到將你炸死了好逃命呢?可見這人果真是笨,笨到家了啊……”
“姨母她們可還好?”賀之洲有些不悅的打斷因為興奮歡喜而說話顛三倒四的安康,問起安太夫人等人的安危來。
安康笑嘻嘻的回道:“好好,她們好得很。幸好你派去接應的人快了一步,要不然……后果真是不敢想象啊!”
小皇帝瘋了,連自己的皇姑婆都親手刺殺了,此時自然是看誰不順眼就要殺誰的。從太長公主府里出來后,小皇帝就直奔逍遙侯府去了,幸虧他們提早一步潛入了上京城,使人將太夫人與凡哥兒等人接了出來。小皇帝直奔逍遙侯府,注定要撲個空的。
剛好有探子前來回話,“皇帝命人闖進逍遙侯府,因不見安太夫人與小公子,遂大怒,提著劍見人就殺……逍遙侯府已是雞犬不留了。”
安康面上的笑倏忽而逝,他緊緊咬牙,額角青筋突突亂跳,“豎子果真是瘋了!”
見人就殺!逍遙侯府還有幾乎上百口的家丁奴才,他竟已經瘋狂到這樣的地步了。
“王爺,咱們還等什么?這個瘋子是再也不能留了!”
……
小皇帝似乎知道自己能肆意虐殺的機會已經不多了,短短一個晚上,被無情屠殺的人家就有十來戶。
小皇帝大開殺戒的時候,黃鴻飛正帶著明月趁著夜色前往忠勇侯府。入夜的大街上來來往往的全是巡邏的將士,明月牽著黃鴻飛的衣角緊緊跟在他身后,大眼睛里全是好奇與興奮。
“小飛,真好玩,這么多人都沒有發現咱們兩個呢。”這一路躲過了許多崗哨以及巡夜的兵士,明月愈發興奮難耐。
“噓。”黃鴻飛領著她躲在距離勇安侯府不遠的一條暗巷中,眼瞧著巡邏的將士一隊又一隊的從勇安侯府的大門外經過,黃鴻飛忙壓低聲音,“你答應過我的,我不叫你說話時,你不許說話。”
這一路上,黃鴻飛最擔心最放不下的就是勇安侯府的老太君,進了城以后,就急慌慌的要來勇安侯府尋人的,卻被明月給纏住了,因白天睡多了,夜里睡不著,非要跟著黃鴻飛不可。黃鴻飛救人心切,勸又勸不聽她,只得瞞著賀之洲將她帶了出來。
“對不起,我錯了。”明月連忙認錯,“我不是故意要說話的,保證再也不說話了。”
才剛保證完,又忍不住問道:“咱們要從哪里進去呢?”
“跟我來。”黃鴻飛正要帶著明月繞到勇安侯府的后門去,側耳聽了聽,神色就變得嚴肅緊張了起來。
“怎么了怎么了?”明月湊在他身邊連聲問道,眼睛也順著黃鴻飛的視線往外面的大街看過去。
黃鴻飛將明月往身后拉了拉,神色滿是凝重:“有很多人過來了。”
馬蹄聲,甲胄聲,以及跑步聲。
有很多人往這邊來了。
上京城內如今戒備森嚴,還沒入夜大街上就已經沒有人了,尋常人更不敢深夜在大街上策馬狂奔,更別說還帶著為數不少的侍衛,來人的身份已是呼之欲出。
只是沒有想到,他來的這樣快。
黃鴻飛情知不能再耽誤,拉著明月悄無聲息的躍上了房梁,將明月熟練的扛上肩頭后,便如一只靈巧的貍貓一般迅速往勇安侯府的后門奔去。
勇安侯府此時一片安靜,只有各院各房掛在檐下的宮燈散發著昏黃而孤寂的光芒,似一只只不起眼的小蟲,點綴著這個連風都帶著血腥氣味的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