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沉默的黃鴻飛卻忽然伸手輕輕握住了杜老夫人的手,認認真真的說道:“您老人家息怒,我想這位妹妹并不是不想服侍您,否則也不會親手削桃子給您吃了。您看在她年紀小不會說話的份上,就饒了她這次吧。”
他這話一出口,杜老夫人與杜意婉俱都怔愣了,面面相覷了半晌,方才忍不住齊聲笑了起來。
杜老夫人更是笑的眼淚都流了出來,“你這實心眼的孩子,這心眼兒怎么就這么實在?”
杜意婉也笑望著黃鴻飛,她沒有想到,這個一開始令她頗有些反感的三表哥,原來并不是像父親那樣一個醉心權術不所不用其極之人,他看起來甚至還有些傻,竟連她跟祖母的玩笑話都分不出來,這樣一個二愣子樣的人物,怎么就突然得了父親的青眼?
而且,他還出手想要維護她。
杜意婉心頭微動,這么些年,除了祖母,還從未有人這樣待過她。
……
蠢貨鸚鵡的到來,令聽竹苑這一天都是在歡聲笑語中度過的。
讓明月很滿意的是凡哥兒的表現,昨日他還只黏著她一個人不撒手,如今也能跟著小檀她們去逗鸚鵡玩耍了。
雖然他最親近的人還是明月,不過假以時日,相信他在這府里也能混的如魚得水了。為了培養他跟安太夫人之間的感情,午飯與晚飯明月都帶著她去正院與安太夫人一道用飯。
許是見得次數多了,凡哥兒對安太夫人也沒有一開始的警惕與戒備,只是面對安太夫人時,他還是習慣性的要挨著明月,尋求安全感似的。
凡哥兒不哭不鬧時很是乖巧可愛,又很聽明月的話,安太夫人越是相處就越是喜歡他,對凡哥兒的態度也越來越溫和,愈發的慈藹起來。
等明月將凡哥兒帶走了,賀之洲才出現在安太夫人的院子里。
他們兩個一前一后的進出門,叫安太夫人不多想都難,“你跟明月又吵架了?”
賀之洲還未回答,安太夫人便語重心長的教訓他:“明月是個多好的孩子,你既已經決定要與她成親,就不要動不動就與她置氣。你是個大男人家,哄哄她又怎么了,難不成還能損了你的威嚴?”
“姨母想的太多了,我哪兒有空跟她吵架?再說,跟女人家吵來吵去這種無聊事,我又怎會做?不過是這幾天太忙,沒得時間去看她罷了,哪里就讓你擔心成這樣了?”
賀之洲耐心的哄她道。
其實也不算是哄吧,他昨晚上……并沒有跟她吵起來嘛。事實上,他覺得他們之間的談話氣氛到了后頭,還是很讓人平和愉快的。
安太夫人果然被他哄住了,“不是吵架就好。”
她松了口氣,才問起賀之洲的來意:“可是有什么事?”
賀之洲身上有淡淡的酒味兒,想是在外頭吃過了,故而安太夫人便直接問他的來意。
“安康出京前托我仔細查一查凡哥兒的身世,我這邊已經有了結果。”賀之洲說明他的來意,“當年安康的確跟玉南河上的一個花船娘子廝混過一段時間。我讓人細細訪了,那花船娘子當年懷了安康的骨肉后,被其發了橫財的兄長贖買了回去,只是他那兄長得知她有了安康的骨肉,打算借此事敲一筆銀子,這事被那花船娘子知道了,那花船娘子不肯讓她兄長做出這等事來,于是帶了些細軟悄悄地跑了。平日里就靠著幫人縫補漿洗與自己那點細軟度日,鄉里對她的評價倒都是極好的,只可惜紅顏薄命,一場風寒就要了她的性命。”
安太夫人聽了,就輕輕的嘆了口氣,“凡哥兒會背三字經千字文,可見她也是個識文斷字的,只不知為何會淪落到那種地方去。”
“她原也是大戶人家的姑娘,不過家里出了事,欠了不少債,他們家就將她們姐妹全賣了換銀子。她的姿色是姐妹當中最好的,也因此,她那兄長才會想著將她贖買回去好送人呢,哪知她懷了安康的孩子,還偷偷的跑了,一個人帶著凡哥兒長到三歲,也算不錯了。”賀之洲評價道。
賀之洲能用不錯來評價凡哥兒的生母,連安太夫人都忍不住多看了他兩眼,“既已經證實凡哥兒的確是我安家的子孫,等那兔崽子回來,就通知族長,開宗祠將凡哥兒記入咱們安家的族譜里。至于他娘,那也是個苦命的,讓人尋了好的風水寶地,重新厚葬她吧。”
賀之洲就點頭,“我知道了。”
確定了凡哥兒的身世,安太夫人也算是放下了一樁心事,“你且去瞧瞧明月吧。”
其實不必安太夫人吩咐,賀之洲也打算順路去看看的。
當然,是因為順路的關系。他才不會承認自己是特特兒去看她的,免得她自作多情的尾巴都要翹上天去。
才走出正院,肖大的身影鬼魅般的出現在賀之洲身后。
“何事?”忙著要去聽竹苑的賀之洲就有些不滿的微皺了長眉。
急于立功挽回昨晚顏面的肖大沒有察覺到賀之洲那點不耐與不悅,喜滋滋的稟告道:“王爺,黃鴻飛那小子又來找明月公主了!”
他昨晚悟了之后,今晚就一直盯著黃鴻飛的動靜,只待他一來就稟告王爺,好為他昨晚的“不懂事”彌補一番。誰知他沒等來賀之洲的夸獎,反被他陰惻惻的視線盯著心里發寒,忍不住打了個寒噤。
他又哪里做錯了嗎?
昨晚嫌他說的太慢了,今晚難不成又嫌他說的太早了?
“你很開心?”賀之洲微微瞇眼,周身寒氣四溢。
“呃……”肖大傻了眼,怎么預想中的好臉色沒看到,反而還更難看了呢?難道他又揣摩錯了主子的心思?“王爺不開心?”
肖大壯著膽子問。
賀之洲忽然笑了兩聲,聽在肖大耳中,竟比聽到催命符還要緊張忐忑,不等賀之洲回答,他就垂頭喪氣的跪下請罪了,“屬下辦事不利,王爺恕罪啊!”
賀之洲低頭瞧著壓根沒想明白自己到底哪錯了的肖大,似有些無奈的搖了搖頭,這肖大哪都好,偏就是個二愣子。也懶得叫他起來,賀之洲邁步朝聽竹苑走了過去。
徒留夜風中的肖大淚流滿面,“這回到底又哪兒錯了嗎?”
王爺最近也太喜怒不定了,翻臉比翻書還快,比娘兒們還難伺候!肖大無聲的腹誹著。
……
“……老太太說我左腰有個胎記,還真是呢!不但她知道這個胎記,還說什么太長公主也知道。”黃鴻飛細無巨細的將今日在勇安侯度的所見所聞講給明月聽,“我猜那世子爺就該去找那太長公主了,總覺得他就像憋著什么壞一樣,非要我承認對如今這樣的現狀不滿,我才沒有不滿不甘呢,他竟然就說我自甘低賤,你說這人可惡不可惡?”
明月認真的聽著,倒也不難想象當時杜士奇聽到黃鴻飛說自己沒有不甘時是什么樣的表情。很明顯,這位勇安侯府的世子爺是個善于鉆營的野心勃勃之徒,勇安侯府不復從前的光鮮與顯赫,世子爺想要重振家威,死死抓住黃鴻飛這個機會不放手也是人之常情。
只是——“太長公主也知道這件事?”
這老太太可不是省油的燈啊,上次莫名其妙跟明月說了那些話,明月正忌憚她呢,就又聽到這個消息,立時警惕了起來,“難不成勇安侯府的世子爺要跟太長公主勾搭成,奸?”
黃鴻飛就一臉駭然的樣子,“太長公主聽說都快七十高齡了,世子爺才不到四十,這是不是太……不可思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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