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鬧出的這些風波,若放在平時,或許就是個老親王不安現狀,想要趁黃土覆頂之前再折騰一回,謀點實權,替自己這一脈搏一條更長遠的路。
可偏偏事情出在胡地開始有異動的時間節點上,就不得不讓人再往深處多想。
這一想,蘇未吟那句“為什么”,很快就有了答案。
親王勾結外族,乃十惡不赦的謀叛大罪,主謀當處極刑,還將禍及全族。
可是,老豫王沒有這個顧慮。
他的兒孫,早在當初的貪墨軍餉及京營淫穢案中被裴肅一鍋端了。
直至此時蘇未吟才想起來,聽崔行晏說起刺殺裴肅并非他意時,那個一閃而過被忽略的念頭到底是什么。
老豫王和裴肅,這倆人本就是有血海深仇的。
若再往深了挖,當年裴肅能破獲這驚天大案的背后,主要仰靠的是天子支持,不光如此,為了裴肅免受案后余殃波及,皇帝還將他外放離京,任隴西鎮守總兵,手握兵權,也就沒人能動得了他。
一方是皇室宗親,一方是剛直重臣,皇帝選擇了后者。
站在老豫王的立場,這斷子絕孫的仇恨,皇帝和裴肅只怕是不相上下。
若真是如此,勾結外族動搖國本,也就有了理由和動機。
接下來要做的,就是求證。
回到千姿閣,已有報曉的雞啼聲遠遠傳來,蘇未吟洗頭沐浴后,坐在妝臺前由采柔尖尖幫著烘干頭發,手中染血的海棠銀簪在燭光照耀下泛起冷白的光。
后日一早,陸奎便要率領使團前往北境接受獻禮,留給她的時間不多了。
難道真的只有冒險透露給皇帝這一條路可以走了嗎……
心里裝著事,蘇未吟只睡了兩個時辰就醒了。
春四月的第一場雨在黎明時分悄然而至,青灰色的天幕下細雨如塵,悄無聲息的浸潤天地。
遠處的屋瓦與樹梢蒙上一層濕漉漉的灰調,輪廓在雨霧中洇成濕墨的筆觸,空氣里浮動著泥土被雨水打濕后特有的氣味,混合著草木的清新,吸入肺腑,融成一片微涼的沉靜。
收拾妥當,蘇未吟便撐著傘去了青云軒。
衛時月迎了她在正廳落座,采柔則帶著藥去探望流光。
待丫鬟奉上茶點后退下,蘇未吟這才開口問道:“大哥還沒回來嗎?”
昨晚不光她們折騰一宿,蕭東霆半夜也被孟平叫走了,說是有什么重大發現。
“還沒有。派人回來送了信,說得把手頭的事忙完再回來。”
衛時月掩面打了個哈欠,眼周暈著一圈淺淺的青印,倦意明顯。
蘇未吟猜她可能自蕭東霆走后就一直沒睡,寬慰道:“嫂子無須太過擔憂,有二哥在,孟平這些也都是好手,定能護大哥周全。”
端起茶盞眼簾半垂,蘇未吟越說越心虛。
流光也是好手,昨晚抓個‘賊’,險些沒能回得來。
衛時月扯出一抹笑來,“我倒也不完全是擔心他,就是……”
纖薄的唇微微抿起,兩頰浮起緋色,“我身上有了,近日睡得不太安穩。”
蘇未吟怔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她身上有了什么,連道恭喜。
衛時月笑容染上幾分羞赧,眸光盈動,辭懇切又認真,“阿吟,你今日不來,我也是要去找你的。”
“你大哥如今有公務在身,自是不能像以前那樣時時顧著家里,我也不想分他的心。加上近來風波頻起,我雖看不懂到底在鬧什么,卻也知道當下局勢不算太平,需得事事加倍小心。”
衛時月拉住她的手,“子嗣事大,我怕出點什么疏漏,可你也知道……”
這種報喜的事,按理應由丈夫在晨昏定省時告知掌管中饋的當家主母。
但侯府情況有些復雜,蘇婧是繼母,再加上江家那些陳年舊事,蕭東霆不可能去蘇婧面前說這些,她作為新婦,雖與繼婆母相處還算融洽,但也不好自己去開這個口。
“我明白!”蘇未吟自是能體諒她的處境,略微用力的回握,笑容溫和,帶著讓人安心的力量。
“我正要去見母親,嫂子若是無事,便同我一道去吧。”
衛時月笑著起身,“好。”
蘇未吟仔細攙著她,倆人來到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