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行晏從椅子上起身,上前兩步,跪在蘇未吟面前。
腰背努力挺直,抬起臉,迎上那道清冷且帶著審視的目光。
“我替他出謀劃策,挑起皇后和容家的紛爭,他將我父母和妹妹帶出河西,送到京都。”
臉上臟污未凈,面色透著病弱之態,一雙眼睛卻亮得驚人,里面沒有狡辯,沒有哀求,只有一種近乎破釜沉舟的坦蕩。
蘇未吟知道他為什么跪。
“趙康是你替皇后埋在京畿衛的釘子,設局殺蕭西棠,借永昌侯府的勢給她們兩方挑火。還有蘭貴妃幽會宿衛,故意拿著你的畫像四處打聽,讓皇后以為是容貴妃在找你……再往前,刺殺裴肅,這些,都是你的主意?”
崔行晏雙手攥緊,額間溢出些許薄汗,“除了刺殺裴肅……其他都是。”
有求于人,坦白就是最大的誠意。
但他設局暗害蕭西棠,心下難免忐忑。
聽完他的回答,蘇未吟腦海中有什么東西一閃而過,奈何沒能抓住。
她暫時略過,面露狐疑,“你為什么這么做?能成為鳳儀宮的侍衛統領,得如此器重,你不是該對皇后誓死效忠嗎?”
就算當初落水后被老豫王找到,回不去了,按理來說也不該就這么背叛皇后背叛崔氏。
“我哥哥崔行舟,是上一任侍衛統領,因為沒能殺掉從幽州逃回來的那兩個斥候,被皇后凌遲百刀……”
崔行晏用力吞咽口水,壓住胃里翻涌的不適感。
他這回也沒能辦好皇后交代的差事,回宮后很可能也是這個下場。
崔家不缺忠仆,只要皇后一句話,有的是人從河西過來,替她效忠。
原本,即便知道回去是死路一條,他也是要回去的,若讓崔家知道他逃了,死的就會是他的父母妹妹,可是老豫王向他承諾,會想辦法把他的家人從河西帶出來。
承諾是這世間最無用的東西,但那個時候他重傷在身,人越是瀕死的時候就越不想死,所以他選擇了生路。
哪怕是飲鴆止渴的一條生路,也是能多活一天算一天。
蘇未吟冷下臉來。
對自己人凌遲百刀,皇后這佛念得,可真是叫人毛骨悚然!
崔行晏打量著她的神色,信誓旦旦,“今夜承蒙郡主搭救,從今往后,我崔行晏這條命——”
蘇未吟直接出聲打斷,“這種虛話,還是換個時候再說吧!”
什么救命之恩以身相報,以后我這條命就是你的了,換個人她或許能信兩分,可他姓崔,皇后的人,心有九道彎,她可是一分都不敢信。
跟這種人打交道,比起憑良心講道義,她更相信各取所需。
而且,她哪能不知道崔行晏在想什么。
他跑了,但家里人還在那只老耗子手里……不對,還不確定。
沒準兒是老耗子誆他的呢。
崔行晏伏身叩拜,再抬起頭,眼眶已然泛紅,“求郡主救我雙親和妹妹,崔行晏愿意用這條命,報答郡主大恩。”
他沒有回避,沒有閃爍其詞,而是將最真實的處境和意圖,赤裸裸的攤開在她面前。
這個態度,倒是讓蘇未吟挺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