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平信綱站在旗艦“蒼龍丸”的船頭,眉頭緊鎖。
海面上彌漫著一層薄薄的晨霧,能見度不足百步,空氣中滿是潮濕而咸腥的味道,讓人胸口發悶。
作為在海上漂泊了三十年的老將,他本能地嗅到了一絲危險的氣息。
昨夜,他被井伊直弼大人從睡夢中緊急召見,下達了這道近乎瘋狂的剿殺令。
沒有明確的目標,沒有具體的情報,只有一個模糊的“鬼船”名號,和“不惜一切代價,將其全殲”的嚴令。
松平信綱知道,一定是發生了什么天大的事情,才會讓素來沉穩的井伊大人如此失態。
但他不敢多問,作為武士,服從命令是天職。
只是,這支艦隊,看似強大,實則隱患重重。
十二艘主力關船,只有六艘是常備戰船,另外六艘是臨時從運輸船隊中抽調改裝的,無論是船體結構還是船員默契,都差了一大截。
更不用說那些小早船,更像是為了湊數,壯大聲勢而已。
“將軍,我們已經搜索了近三個時辰,連個鬼影子都沒看見。”副將湊上前來,有些不耐煩地說道,“那些家伙,會不會早就跑遠了?”
“不會的。”
松平信綱搖了搖頭,目光銳利如鷹。
“如果他們真的想跑,就不會在江戶灣門口留下那種東西。他們是在挑釁,是在引誘我們出來。”
他有一種強烈的預感,敵人就在附近。
像一條潛伏在深海的毒蛇,在暗中窺伺著他們,等待著最佳的攻擊時機。
“傳令,全員戒備!弓箭手、鐵炮手,全部就位!不要放過任何一處可疑的礁石和海灣!”
“嗨!”
就在此時,瞭望手驚恐的尖叫聲撕裂了晨霧。
“將軍!左前方!釣魚峽方向,有船影!”
眾人齊刷刷地望去。
只見在遠處晨霧的邊緣,三艘通體漆黑的小船一閃而過,隨即又沒入了濃霧之中。
“是鬼船!”副將激動地大喊,“他們在那!將軍,下令追擊吧!”
松平信綱的瞳孔猛地一縮。
釣魚峽?那個地方……他心中那股不祥的預感,愈發強烈。
那是一處天然的險地,水道狹窄,暗流洶涌,巨型礁石林立,尋常船只誤入,九死一生。
敵人為什么會主動暴露在那里?是慌不擇路,還是……一個巨大的陷阱?
“將軍?”副將見他遲遲不下令,催促道,“機不可失啊!他們只有三艘船,我們一口就能吞下!”
松平信綱的內心在激烈的交戰。
理智告訴他,前方是龍潭虎穴,絕不可輕入
。但井伊大人那張扭曲的臉,和那道不容置疑的命令,又像一座大山壓在他的心頭。
如果今天無功而返,他無法向暴怒的井伊大人交代。
而且,對方只有三艘船,或許只是小股的偵察部隊,自己這邊有三十二艘船,兵力十倍于敵,就算有埋伏,又能如何?
巨大的兵力優勢,讓他那顆謹慎的心,開始動搖。
一絲僥幸,一絲身為幕府精銳的驕傲,最終戰勝了理智。
“傳令!”
松平信綱咬了咬牙,眼中閃過一絲決絕。
“艦隊呈一字長蛇陣,以小早船為先鋒,關船居中,保持船距,進入釣魚峽!務必將那三艘小船,給我堵死在里面!”
“喔!”震天的吶喊聲中,幕府艦隊如同被激怒的巨蟒,調轉船頭,一頭扎進了那片被濃霧籠罩的死亡水道。
旗艦“夜梟號”上,蒙托正通過望遠鏡,冷冷地注視著這一切。
“上鉤了。”他放下望遠鏡,嘴角露出一絲冷笑。
“這老家伙,還算有點腦子,知道用小船探路。”
雷洪扛著他的大刀,像一尊鐵塔般站在旁邊,臉上滿是嗜血的興奮。
“可惜,腦子再好,也架不住上頭有個蠢貨催命。”
“傳令給黑田,讓他干活了。”卡蓮娜的聲音從船艙內傳來,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
釣魚峽內,霧氣更濃。
二十艘小早船小心翼翼地行駛在狹窄的水道中,船上的士兵緊張地四處張望,手中的弓箭和鐵炮,都已上弦裝填。
他們就像一群闖入巨人迷宮的孩童,每一步都走得心驚膽戰。
“轟!”
突然,一聲巨響從艦隊的側后方傳來。
一艘負責殿后的關船,在毫無征兆的情況下,船身猛地一震,隨即發出一陣令人牙酸的木板碎裂聲。
船底被水下突出的尖銳暗礁,劃開了一道巨大的口子,冰冷的海水瘋狂涌入,船身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傾斜。
“是暗礁!我們觸礁了!”船上的倭人發出了絕望的慘叫。
然而,這僅僅是個開始。
在旗艦“夜梟號”上,黑田源齋正跪在一張巨大的海圖前,他的雙眼布滿血絲,神情卻是一種病態的亢奮。
他的身前,站著幾名傳令兵。
“左三,流速變,下有暗礁群,讓他們減速。”
“右一,有旋渦,讓他們貼著石壁走。”
“報告女王陛下,幕府艦隊已經全部進入預定伏擊圈!”
他像一個提線木偶的大師,精準地操控著這片海域的死亡陷阱。
那些看似隨機出現的暗礁和旋渦,都是他根據潮汐和水流,精心計算出的結果。
幕府艦隊的指揮系統,瞬間陷-->>入了混亂。
松平信綱的命令,根本無法有效地傳遞到每一艘船上。
各船只能各自為戰,在狹窄的水道里,躲避著神出鬼沒的暗礁,亂成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