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大海是潑開的硯臺。

三十艘幽龍舟，沒有驚濤拍岸的雄壯，更無千帆競渡的喧囂。

它們像一群潛行的巨鯨，悄無聲息地剪開波浪，船身兩側幾乎不帶起一絲多余的漣漪。

啞光的船體將月色與星光盡數吞噬，只在水面上留下一道道轉瞬即逝的、更深沉的黑暗。

卡蓮娜站在旗艦“夜梟號”的船頭，海風吹拂著她金色的長發，卻吹不散她眉宇間的一絲緊張。

這是她第一次指揮這樣一支奇特的艦隊，執行這樣一項瘋狂的任務。

沒有后援，沒有退路，深入敵國腹地，每一步都踏在刀尖之上。

她身后，蒙托緊握著舵輪，這位在南洋風浪里打滾了一輩子的老船長，臉上卻寫滿了興奮和癡迷。

他能感覺到，身下的這艘船仿佛是活的。

它響應著舵盤最細微的轉動，船體輕盈得不像一艘滿載著士兵和武器的戰艦，更像一只貼著水面滑翔的海鳥。

“女王陛下，這船……是神跡。”

蒙托的聲音里帶著一絲敬畏，

“我從未駕駛過如此快的船，更從未見過如此安靜的船。

我們全速航行，我卻幾乎聽不到水聲。

陛下和魯篆大師，他們不是工匠，他是造物主。”

卡蓮娜點了點頭，目光掃過甲板。

五百名菲屏國水手和五百名神威火器營的精銳，已經不再是涇渭分明的兩撥人。

他們交叉混編，在各自的戰位上沉默而高效地忙碌著。

菲屏國水手們負責操帆、瞭望、掌舵，他們靈動的身手在復雜的繩索間穿梭，如同林間的猿猴。

而神威軍的士兵，則一遍又一遍地檢查著他們身邊的神威銃和一箱箱碼放整齊的“火鴉”燃燒彈。

他們像磐石一樣，為這支靈動的艦隊，注入了沉穩的殺氣。

雷洪抱著他那桿標志性的、大了一號的神威銃，靠在主桅桿下，閉目養神，仿佛對周圍的一切都漠不關心。

但卡蓮娜知道，只要一聲令下，這頭假寐的猛虎會第一個亮出獠牙。

角落里，黑田源齋裹著一件黑色的斗篷，像一尊沒有靈魂的雕像，呆呆地望著東方。

那里，是他的故鄉。他手中緊緊攥著一張海圖，那是他親手繪制，又親手用自己的認知去完善的航路圖。

每當他看到那些熟悉的島嶼和海灣名稱，心臟就像被一只無形的手攥住，疼得無法呼吸。他既是向導，也是這支復仇艦隊的第一個祭品。

“前方三里，有燈光！”

主桅桿上，一名眼力最好的菲屏國瞭望手用暗號發出了警報。

整支艦隊瞬間進入了戒備狀態。

沒有命令，沒有呼喊，所有人的動作都如同演練了千百遍一樣。

神威軍的士兵們幾乎在同一時間舉起了槍，黑洞洞的槍口指向了燈光傳來的方向。

“是倭人的巡邏船隊。”

黑田源齋的聲音沙啞干澀。

“三艘關船，呈品字形巡邏，防備海寇。他們想不到，會有敵人從這個方向來。”

關船是倭國海軍的標準戰船，體型不大，但勝在靈活，通常搭載著數十名武士和弓箭手。

在他們自己的海域里，三艘關船組成的巡邏隊，足以應對任何規模的海盜。

“女王陛下？”蒙托回頭請示，眼中閃爍著嗜血的光芒。

卡蓮娜的指尖有些冰涼。這是幽影艦隊的第一戰，必須打得干凈利落，不能有任何差錯。她看了一眼雷洪，雷洪依舊閉著眼，但嘴角卻微微向上勾起。

“按照預定計劃。”卡蓮娜的聲音不大，但異常清晰，“雷將軍，由你指揮。記住陛下的交代，我們要的是一場無聲的屠殺。”

“遵命。”雷洪睜開了眼，那雙眼睛里沒有絲毫睡意，只有冰冷的殺機。他站起身，打出幾個簡單的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