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洛神頓了半晌,才低聲道:“那我們來說些什么?”
我忍不住笑:“世上……哪有你這般的人,說話交談本就是自然之事,怎地還需要先行做好計劃……咳咳,這……這得多別扭。”
“我是忖著你喜歡聽些什么,我也好順著你喜歡的話題同你說,不然,你也許會覺得悶。”
我想了想,湊到洛神的耳邊,用極低的聲音對她道:“我喜歡你……那就來說說你……”
她白皙的耳根立時便紅了,在夜明珠的映襯下,顯出些許柔和的朦朧來,摸上去,想必也十分滾燙。
我將臉貼在她的發際,心中除了甜蜜,更多的卻是酸澀難耐。
她這般清麗姿容,輕溫語,我不知還能擁有到何時。
洛神忽地嘆一口氣:“清漪,你聲音聽起來有些發抖,還是莫要硬撐著說話,歇息一下,我來說故事給你聽,你就閉上眼睛,如何?”
我明白她是怕我累著,便乖覺地輕聲道:“那也好。”
我想同她說話,也不過是想多聽一會她的聲音罷了,有她的聲音伴著,心里也能安然許多。
這時,后面又響起了那男人粗噶的叫嚷,很有幾分脾氣:“喂,你們兩娘們咬耳朵在說些什么,四爺爺我的耳朵都快豎疼了,你們就不能說大聲點?有什么見不得人的?兩娘們之間還膩膩歪歪的,看得四爺爺我都要起雞皮疙瘩了!”
洛神腳步略凝,聲音提高了些許:“莫吵,不關你事。”
“哼,算了,就是關老子的事,老子也不稀罕管了。”
那男人說完,果真不再吱聲,洛神見四周安靜了下來,便又對我說道:“我跟你說說我以前在青萱遇到的事,好么?”
“青萱……是不是那個傳說中困鎖惡龍的地方?”我忍不住插嘴道。
“對,就是那,你別說話,聽我說就好。”
她短暫地沉默一番,似在回想,隨即幽幽道:“我曾經在青萱識得了一個年歲極小的女孩,她很漂亮,像個瓷娃娃似的,有時聰敏,有時卻又很傻。她聰敏的時候呢,但凡我教她寫什么字,她起初雖是不會寫,練得一陣,卻很有模樣,教她誦讀詩書,也能很快記住,一字不落地背將下來;她傻的時候呢,上街買個什么東西,竟不曉得去討找余的零頭,花整整一兩銀子去買兩個包子之類的呆事,她卻也做過不少。既怕黑,又怕鬼,還恐高,半夜抱著枕頭來敲我的門,只是因著她做噩夢而不敢入眠。她身子一直不好,時常夜里發高燒,瞧多少次大夫,喝多少回藥,總也不見好……”
她在前頭低低說著,都是關于那個小女孩的瑣事,語調格外溫柔,那小女孩想必是她極其重要的人,不然她也不會這般記掛。
莫名地,我覺得眼角泛酸,低聲道:“后來呢……那孩子的病好了么?她現在也該長大了罷,怎么從來沒聽你提起過,也沒見過她的蹤影?”
“沒有……一直沒有好。后來……后來,我將她給丟了……”
“丟了?”我大吃一驚。
洛神的聲音略略有些發顫:“對,丟了,再也尋不見了。那天我遇到了一件棘手的事,需要獨自去處理,便央她在樹下等我,并叮囑她莫要亂跑,可是等我回來時,她卻不見了。”
我只覺得喉嚨口哽得厲害:“也許是有拍花子的壞人,將她給拐帶了去。那你之后……有去尋過她么?”
洛神輕輕搖頭:“尋了許久,后面一直尋她不到。”頓了頓,卻又柔聲道:“不過可巧,有一天終于被我找到了。”
我舒了一口氣:“那就好,她現下住在哪里,我能去看看她么?她對你這么重要,我也想瞧瞧她如今生得怎生模樣了。”
我說到這,洛神忽地沉默了起來,行走的墓道頗為狹窄,腳步踏下,發出空靈寂寞的聲響。身后隨著的那個男人也變得老實許多,在之前說話之際,并沒有如何插嘴叫嚷,也不曉得他在打什么主意。
良久,洛神低聲道:“好,等時機到了,我帶你去見她,介紹她給你認識。”
我隱隱覺得她說的話和她的情緒有些不搭,甚至奇怪,什么叫做等時機到了,這種事,還需要等待時機么?
不過我心里雖是猶疑,對于她的應允,還是感到幾分歡喜。
只是到了后頭,我突然覺得鼻腔里涌出一股溫熱的暖流,低下頭一看,頓時心涼了半截,就見一大滴一大滴殷紅的血自我鼻中跌落,落到洛神銀色的狐裘毛領上,濡出了幾片斑紅。
我慌忙曲起拎包袱和夜明珠的手,用手肘勾住洛神的脖頸,騰出另外一只手去擦拭,豈料根本無濟于事,反而越擦越多,溫熱的液體順著指縫流下,甚至流到了我的嘴巴里,泛出一股極重的腥味。
后面那男人突然喝了聲:“喂,你背上那小娘們流鼻血了!”
洛神身子一僵,立刻便停下腳步,將我背到靠右邊墓墻的地方,將我放了下來。我死死捂住口鼻,血流不止,鮮血跌在地上,很快地磚上便紅了一大片,腐舊的空氣中立時又增添了一股子腥氣。
洛神忙不迭地掏出絲巾來,急著幫我擦拭,一面道:“都怪我不好……不該和你說這說那的,引得你忍不住說話,早曉得就讓你睡一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