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午飯時分,一行人聚在偏廳用飯。花惜顏因著腿傷不便行走,此刻還在房里歇著,她的那份飯菜便由雨霖婞差下人用食盒裝好,趁熱給她送了過去。
吃飯之際,我同雨霖婞明了她爹娘墓室下面十有八九有個古墓的猜測,雨霖婞陰著臉夾了一筷子菜,小口嚼了嚼,之后才道出她之前剛巧也有這般揣度,正打算著準備一番,過一陣便要下到那盜洞里去探探虛實。
雨霖婞性子急,是那想做便要即刻去做的人物,加上雨幕聲死前給她留下了不少謎題,今日一看,其中大多估摸著都和下面那個古墓脫不了干系,她定是更加迫不及待地想去解開。我和洛神一早就預料到她要下地探墓,只是先頭并不挑明,就等著她開口而已。
于是幾個人便圍坐一桌,一面吃,一面對接下來那探墓之事做了一番詳細的部署。
雨霖婞擬定了一份下地的名單。雨霖婞,洛神,我,風駿自是歸在其列,另外再點了六名精干的墨銀谷弟子隨從前往。
本來端宴不通武藝,去了也是個累贅,反而還要累我們分神去顧看他,便沒有打算帶他一起去的意思。想不到端宴腆著臉苦苦哀求,說什么也要跟著下去看個究竟,并揚自己擅長風水堪輿之術,熟悉一般古墓走向,帶上他才算是一比劃算的買賣。
他平日里花花腸子,風水探穴功夫如何,我倒也不知,我只曉得他吵嚷磨人的功夫實在了得,就差沒下跪流淚了,雨霖婞最終被他纏得實在無法,只得將端宴也加在了名單里。阿卻則被安排留下來處理谷中的大小事物,順便暫時照料長生和腿傷的花惜顏,同時還要兼顧搜拿那三名賊人的重任。
而下地名單落定,接下來便是準備事宜。
從盜洞里冒出來的那只詭異的手來看,那下面定是潛藏著不得了的東西,此行兇險萬分,我們自然也不敢怠慢。加之上次去姑蘇公主墓時,因著大意,什么都沒顧得上帶,結果遭遇了無水無糧的境地,很是辛苦,是以這次我們準備得十分充分。
干糧,水袋,傷藥,火折子等必備物事都做了妥善分配,人手一份;另外還準備了許多下地的工具,起鍬,探鉤索,匕首等,甚至每人身上都攜帶了一顆夜明珠。雨霖婞道很多時候火折子用起來很是不便,她庫里夜明珠大大小小堆做小山,便讓我們每人挑揀了一顆,必要時候也好用來照明。
等到諸事準備妥當之后,已經到了申時,我們抬頭看了看天,雪山上天黑得早,天光已經漸漸黯淡了下去,連忙掐緊時辰進了祠堂后面的墓室。
雨霖婞讓一名墨銀谷弟子將翻板上的卯條啟開,露出一個黑黝黝的洞口來,九尾從我腳邊上飛快地竄過去,探到洞口嗅了嗅,嘴里哼了聲,又慢慢地退了回來。
這次下地,我特地隨身帶了九尾。九尾常年在古墓里頭生活,對地底下的陰暗環境很是適應,加上它身量短小敏捷,擅長飛檐走壁,于我來說當真是個極好的幫手,何況端宴又是個不讓人不省心的,連三腳貓功夫都不會,九尾同他感情頗善,時不時讓九尾顧看他一陣也是好的,也免得我們分心。
洛神將探鉤索一端拴好,固定穩妥,并在另一端綁了一截點燃的火折子,緩緩地將探鉤索垂到盜洞下面去,同時她自己則跪在洞口邊沿,身子略微前傾,往盜洞里面窺探。
我也趴在她身邊往下瞧,就見那火折子隨著繩索的緩慢下落,幽黃的一簇火焰閃爍在黑暗中,身影漸漸變得越來越小。
過了一陣,洛神便停止了手中探鉤索的下落,而那火折子已然化作一個圓形火點,定在那洞底最深處,一動不動。
我們都知道那火折子已然到底了,且并沒有熄滅,那說明下面的空氣應當還不算太差,至少人可以正常呼吸。
明火探穴之后,洛神將那綁著火折子的探鉤索收回來,取掉上面的火折子,將探鉤索另一端綁在了自己腰身上,做個手勢,便要下得洞去。
我顧忌著那洞里藏著的東西,心里極其緊張,絮絮叨叨地叮囑了她許多話,要她千萬小心,她朝我淡淡笑了笑,以作安慰,隨即雙手扣住探鉤索,同時腳朝洞壁蹬了一下,白色身影宛若沉水游魚,倏然沒入了下方的黑暗之中。
我的心幾乎吊在了嗓子眼,目不轉睛地探頭想往下瞧,下面卻是一團漆黑,仿佛染了墨的棉花一般,什么也瞧不見。
等得一會,洞口最深處忽然亮起了一點黃光,接著那點黃光緩緩地搖曳了幾下,我心頭微緩,知道這是洛神點起了火折子做的示意,連忙將繩索拉上來,綁在腰間,也學著洛神之前的姿勢,下到盜洞里去。
我雙手扣好繩索,借助雙腳蹬著洞壁的力道,一點點地將自己的身體往下放,越往下,鼻息間聞到的味道便越是刺鼻,除了一股石灰的味道,還夾雜著某種略帶酸腐的氣息,有點像是爛菜幫子的味道。
這味道于我來說很是熟悉,我之前在洞口瞧見那雙鬼眼時,那東西的身上,便帶著一股子這樣難聞的氣味。
另外我還發現這洞壁的土質比較軟,上面有點打滑,像是沾了一層粘稠的液體似的,此番緣墻而下,就像是踩在抹了油的泥土之上。
略略心慌之下,時不時瞥眼朝洞底看去,漸漸地,我發現下面那火折子逸散出的光輝越來越亮,跟著不一會,便顯出一個裹著淡淡光暈的白色身影來。
我見洛神就在下方不遠處,心中大喜,便加快了下降的速度,又過了片刻,自下面伸過來一雙手,卻是洛神兜住了我的腰身,將我抱了下來。
我落地之后,在洛神懷里穩了穩身形,之后站穩腳跟,踩了幾下,才發現地上粘稠一片,鋪了厚厚的一層石灰和觀音土的混合物。
這些混合物都是自上面的墓室流瀉下來的,許是因著這種緣故,洞里面的空氣變得悶熱而潮濕,加上氣味刺鼻,身體周圍像是緊緊地圍了一道墻似的,堵得有點令人透不過氣。
我將洛神手里的火折子接過來,在附近照了照,發現這還真是一個實打實的豎井型盜洞,直上直下,分外工整,而豎井盜洞打到底之后,又被人在右手邊橫向開了一個上圓下方的平洞。
這橫向劈開的洞是個十分典型的盜洞,通到一處不知名的地方,里面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出來。
洛神拔下巨闕,在旁邊的墻壁上刺了幾下之后,這才收回巨闕,道:“這土質最上面薄薄一層是軟的,下面則是硬的,應當是受了這里頭悶熱氣息的影響。這種離地面較深的地方,原先應當是陰涼的,因著上面墓室結構的改變,下面的風水走向也隨之發生了變化,加上有灼熱的石灰漿液滲漏下來,下面并不透風,便提高了這下面的溫度。像這種墓下墓,容易牽一發而動全身,正如上梁不正,下梁亦會變彎,一旦這處遭了變故,古墓的深處也會發生變化,我們等下越朝里走,就要越小心才是。”
我聽了洛神的話,點了點頭,心道當年雨幕聲臨死之前,要妖女改建墓室和祠堂,實際上不是為了上頭的家墓,而是為了下面這個古墓而采取的措施么?
正要說出自己的想法,可是我突然覺得嗓子有點不舒服,咳嗽了一聲,想開口說話,卻發出了一個極其干啞的聲音,宛若刮痧鍋底一般,倒將我自己嚇了一跳。
洛神見狀,連忙掏出一個小瓶,從里面倒出來一顆小小的紅色藥丸,塞進我的嘴里:“來,將這個吃了。”
我含糊地“唔”了聲,將那藥丸擱在口中含了含,味道有些苦澀,吞下去之后,覺得喉嚨口漸漸地舒緩了許多,便開口問她道:“這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