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師是準你們下山輔佐新帝了,但沒說讓你們全都走啊?
這群劣徒莫不是真覺得,為師已經修行到可以風餐飲露的境界了?
今晚的晚飯該如何解決?你們倒是留一個啊!
。。。。。。
一處官道旁的簡陋酒肆里,人聲嘈雜。
靠窗的一張桌子旁,坐著四個身穿白衫、頭戴儒巾的讀書人。
桌上僅放著三道寡淡的素菜和一壺渾濁的村釀,四人旁若無人地高談闊論,吃酒作樂。
聲音洪亮,引得周圍酒客紛紛側目,眼神中帶著慣常的敬畏,不敢靠近。
唯有柜臺后撥弄著算盤的酒肆老板,瞥向他們的眼神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鄙夷。
一名面色微紅的書生灌下一杯濁酒,揚聲道:“我就知道!陛下初登大寶,要穩定朝局,必然不能忘記我等!這《求賢詔》來得正是時候!”
另一人立刻接話,語氣中滿是憤懣:“可恨那些門閥巨室,世代把持官位,阻塞賢路!”
“想我等也是詩書傳家,祖上也曾出過一品大員,如今家族雖一時落魄,可胸中韜略何曾落下?竟被排擠得入不得官場之門,可笑!可嘆!”
第三人舉起酒杯,意氣風發:“當今陛下圣明!正是我等懷才不遇之士出頭之日!此番入京,必能一展抱負,出人頭地,重振家門聲威!”
最后一人卻帶著幾分遲疑,低聲道:“只是......聽聞陛下所創的這恩科會試,并非僅僅察舉,還要考校實學。”
“也不知具體考些什么?若還是考那些微大義,皓首窮經,我等自然不懼,就怕......”
他旁邊那人立刻打斷,帶著幾分醉意笑道:“賢弟多慮了,入朝為官,不考四書五經,圣人之,難不成還考如何種地不成?”
“哈哈哈哈哈!”
四人相視大笑,聲震屋瓦,愈發顯得與這鄉野酒肆格格不入。
他們又喝了許久,直到將那三道素菜吃得盤底朝天,酒壺里的最后一滴酒也倒干凈了,這才意猶未盡地起身,搖搖晃晃往門外走。
酒肆老板立刻換上一副笑臉,快步迎上:“幾位公子,吃好了?喝得還順口?”
一人打著酒嗝,揮揮手:“還湊合吧。”
老板笑容不變,伸出手掌:“承惠,一共一兩銀子。”
四人臉上的笑容頓時僵住,氣氛瞬間沉默了片刻。
為首的那個書生強自笑了笑,端著架子道:“老板,我等不日便將入京,少不得也是朝廷命官。”
“今日這頓酒,就當是你為我等提前餞行,日后但有所求,知會一聲便是。”
老板臉上依舊賠著笑,話語卻滴水不漏:“公子爺說笑了,您幾位日后自然是鵬程萬里,只是小老兒這是小本經營,實在不敢高攀京中的貴人。”
那書生覺得面上燥熱,耐著性子又道:“這樣吧,我等今日出門匆忙,未帶足銀兩,我為你留下一幅字,抵了這頓飯錢如何?”
“我的墨寶,在府城也是有人求的。”
說著便要展紙磨墨的架勢。
老板仍是那副油鹽不進的笑臉:“公子爺,您的墨寶自然是極貴重的,只是我等升斗小民,哪有那個門路去變賣它呢?”
“還是現錢方便,大家都省心。”
眾書生一再遭拒,面子終于掛不住了,青一陣白一陣。
見著老板終究是不給臉面,幾人只得圍在一起,窸窸窣窣地摸了半天,才勉強湊出一些散碎銅板,叮當作響地拍在柜臺上。
也顧不上數目是否足夠,便急匆匆地離開了酒肆,背影頗有幾分狼狽。
待到幾人走遠,老板面上的笑容瞬間收斂,輕輕啐了一口,慢悠悠地回到柜臺后。
旁邊有相熟的食客好奇地湊過來問道:“老板,你膽子可真大,那幾個可是戴儒巾的貴人,你也敢這么得罪?”
老板聞,冷笑一聲,一邊擦拭著柜臺一邊道:“貴人?你見哪個貴人,會幾個人擠在我這小破酒肆里,就點三個素菜,喝一壺最便宜的濁酒?”
“不說在自己府中擺宴,至少也得去城里像樣的酒樓吧?”
那食客一愣,詫異道:“那他們這是?”
老板搖了搖頭:“不過是些早就落魄的豪族罷了,祖上或許闊過,傳到他們這輩早不剩多少。”
“若是好好經營,還能當個富戶員外,偏偏都是個擺架子,家產早就被敗光了。”
“看見他們身上那身行頭沒,說不定就是家里最后能撐門面的東西了。”
食客恍然,又道:“可聽他們說,當今陛下正在廣納賢才,萬一他們真被選上了,東山再起......那你今日豈不是得罪了未來的官老爺?”
老板聞,卻是哈哈一笑,語氣篤定:“我只知道,當今陛下是個圣明之主!若他用的酒囊飯袋,還如何當圣明之君?”
食客琢磨片刻,越想越覺得有理,不由得笑道:“我看老板你才是大才,該當去帝都碰碰運氣,萬一被陛下看中了呢?”
老板也不客氣:“若無這酒肆祖業牽絆,我還真就去帝都了,沒準過幾年便成了宰相!”
食客們都哄笑起來,店內外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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