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處云霧繚繞的深山之中,幾座雅致的竹屋臨溪而建,四周翠竹環繞,鳥鳴清越。
一位身著素白長袍、鶴發童顏的老者,正靜坐于屋前蒲團之上,閉目冥想,氣息與這方天地仿佛融為一體。
忽然,幾名年輕弟子互相推搡著來到老者面前,皆是欲又止,無人敢率先開口。
“何事?”老者并未睜眼,清越的聲音已然響起。
“先生。”
眾少年立刻肅立,齊齊躬身行禮,姿態恭謹。
“心亂了吧,”老者淡然道,“為師離著老遠,便能聽到你們那如同擂鼓般的心跳聲。”
“我等知錯,擾了先生清修。”為首的少年連忙告罪。
老者緩緩睜開雙眼,面色平和。
令人驚異的是,他那雙眸子竟是有兩個瞳孔,深邃得仿佛能洞悉人心,讓人不敢多看。
老者看向眼前躁動不安的年輕弟子們,緩緩開口:“為何心亂?”
為首的少年深吸一口氣,鼓起勇氣道:“老師,山下傳來消息,新帝頒布《求賢詔》,廣邀天下英才前往帝都參與考核,明唯才是舉,不拘出身。”
“此事......已傳得沸沸揚揚,弟子......”
老者微微頷首,臉上波瀾不驚:“你們想去?”
眾少年面面相覷,皆不敢輕易答話。
他們深知,自家老師乃是真正有經天緯地之才的大賢,卻也是真正的隱士。
向來反對‘學成文武藝,貨與帝王家’的理念,更不允許弟子們出仕為官,侍奉帝王。
“那就去吧。”老者平靜地說道。
“什么?”少年們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皆吃驚地望向老師。
為首的少年忍不住確認道:“老師,您......您不是曾多次教誨,不許座下學生出山侍奉帝王,以免所學淪為權術工具,失了本心嗎?”
老者緩緩點頭,雙瞳中閃過一絲追憶:“為師是說過,但如今那位奉王,還算不得帝王。”
少年皺眉,不解道:“可是老師,奉王已然入主帝都,文初帝也被他打得倉皇南竄,怎么看都是他占據絕對上風,一統天下恐怕也只是時間問題。”
“他如何算不得帝王?”
老者嘴角泛起一絲意味深長的笑意:“說的不錯,文初帝絕非奉王對手,無論權謀、軍略,皆相差甚遠。”
他話鋒一轉,問道:“那我問你們,何為帝王?”
眾少年面面相覷,隨即各自給出答案:
“受命于天,既壽永昌?”
“口含天憲,執掌乾坤?”
“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老者卻皆緩緩搖頭:“帝王者,在為師看來,是以一國之民力,養一家一姓之私欲之人。”
眾弟子聞,心中皆是一驚。
不為老者此大逆不道,畢竟老師更過分的話也說過。
而是驚嘆老師的話直指核心。
老者繼續道:“而這位奉王,觀其行,顯然......并非此類。”
他頓了頓,又道:“至少,現在不是。”
少年們更加心驚,老師竟然對這位素未謀面的新帝,有如此之高的評價?
“若有想下山去親眼看看的,明日便可收拾行囊下山。”老者重新閉上雙眼,語氣恢復平淡,“為師也有看錯人的時候。”
“到了帝都,用你們的眼睛好好看,用你們的心細細辨。”
“若這位陛下與以往那些帝王并無不同,所學非所用,或淪為鷹犬,再回來便是。”
“山中清凈,總少不了你們一碗飯吃。”
“是!弟子謹遵師命!”眾少年壓下心中激動,齊聲應喏。
老者不再語,重新入定。
隨后,弟子們各自回屋,默默收拾好簡單的行囊
然后一個接一個地來到老者面前,深深鞠躬,無聲告別,生怕驚擾了老師的清靜。
直至第二日天明,老者緩緩睜開那雙重瞳。
山林間依舊鳥鳴婉轉,溪水潺潺,卻顯得出奇地安靜。
他目光掃過空蕩蕩的竹林和院落,那些平日在此習武讀書的身影,竟是一個也無,全都走了。
老者的表情第一次出現了明顯的變化,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