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青璇從未見過有人能將自己畫得如此傳神,如此……直擊心靈深處。她看著畫中的自己,一時竟癡了。
師妃暄也上前觀看,心中驚嘆不已。易華偉的丹青之術,竟也如此登峰造極!這幅畫的價值,已無法用世俗眼光衡量。
“盟主……此畫,青璇……”
石青璇抬起頭,看向易華偉,聲音微顫,一時竟不知該如何表達心中的感激與震撼。這份禮物,太重了,重到她不知該如何承受。
易華偉淡然一笑:“喜歡便好。此畫能得遇真主,亦是它的緣分。”
看了看天色,陽光已有些刺眼,便道:“時辰不早,本座也該告辭了。今日叨擾已久,多謝款待。”
石青璇聞,心中莫名生出一絲不舍,但她性子清冷,不善挽留,只是將那幅畫小心翼翼卷起,緊緊握在手中,輕聲道:“盟主客氣了。今日能與盟主論茶、合奏,又得此神作,青璇受益匪淺,感激不盡。他日有暇,望盟主能再次光臨這幽林小筑。”
“一定。”易華偉拱手。
師妃暄也向石青璇告辭。
石青璇將二人送至竹籬外,目送著那一青一白兩道身影,沿著來時落滿秋葉的小徑,漸行漸遠,最終消失在竹林深處。
她獨自立于秋風中,良久,才緩緩低頭,展開手中的畫卷,看著畫中那清冷如仙、眉眼間卻與自己一般帶著淡淡寂寥的女子,玉指輕輕拂過畫上的題字,一抹復雜難的情緒,在她那清澈如湖的心底,悄然蕩漾開來。
幽林小筑重歸寂靜,唯有秋菊依舊,在陽光下靜靜綻放。
………………
二人離開幽林小筑,沿著來時那條落滿秋葉的幽徑,踏上了歸途。
陽光將兩人的影子在鋪滿金黃落葉的小徑上拉長。林間的光線變得柔和,帶著幾分暖意,卻也掩不住深秋傍晚固有的蕭瑟。風比來時更涼了些,卷起地上的落葉,打著旋兒,發出o@的輕響。
師妃暄與易華偉并肩而行,沉默了一段路。腦海中依舊縈繞著今日所見種種――那匪夷所思的天地異變與其輕描淡寫的化解,那臻至化境的琴藝,那幅神韻天成的畫作,以及他與石青璇合奏時那渾然天成的默契。這一切,都讓易華偉身上的迷霧愈發濃厚。
她側首看向身旁青衫磊落、步履從容的男子,他臉上依舊是那副平靜無波的神情。
師妃暄斟酌片刻,終是忍不住開口:“易先生覺得……青璇小姐如何?”
她問得含蓄,但意思卻明白。是想探知易華偉對石青璇這等人物的觀感,是欣賞其才藝,是憐惜其身世,還是有……其他更深層次的想法。
易華偉目光平視前方蜿蜒的小徑,腳步未曾停頓,聞只是淡淡地“嗯”了一聲,語氣平緩聽不出什么情緒:
“簫藝通神,氣質空靈,是個妙人。”
易華偉的回答簡潔到了極點,僅僅是從藝術和氣質層面給予了客觀的評價,聽不出任何個人情感的偏向,更沒有提及石青璇那復雜的身世背景。
師妃暄對他的反應并不意外,卻也有些無可奈何。易華偉的心思,深沉如海,根本不是她幾句旁敲側擊所能窺探的。轉而輕嘆一聲,語氣中帶著幾分真誠的感慨,將話題引開:
“妃暄今日,方知先生不僅修為深不可測,于茶道、琴藝、丹青之上,竟也有如此超凡脫俗的造詣。每一道,都近乎于‘道’,實乃妃暄平生僅見。先生之才,真可謂……深不見底。”
她這話是由衷而發。易華偉今日展現出的種種才藝,任何一項放在尋常人身上,都足以名動一方,而他卻仿佛信手拈來,融會貫通。
易華偉聽了,嘴角微微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笑容中帶著一種難以喻的意味,似是自嘲,目光落在道路前方一株葉片幾乎落盡、枝干虬勁的老樹上,語氣帶著一種超乎年齡的淡然與…一絲縹緲:
“妃暄過譽了。世間技藝,無論文武,無非‘熟練’二字罷了。沉浸得久了,見得多了,想不‘精通’也難。”
“沉浸得久了?見得多了?”
師妃暄暗自思忖,易華偉看起來不過二十許人,即便從娘胎里開始修習,又能“久”到哪里去?除非……他駐顏有術,實際年齡遠非表面所見?或者,他真有某種不可思議的際遇,能于短時間內貫通百家?
她自然想不到,易華偉所非虛。穿越數個世界,累積數百年光陰,有足夠的時間和資源浸淫諸般雅藝;在《笑傲》世界君臨天下百年,坐擁四海,收集天下典籍,更有大把時光可供揮霍于這些“小道”之上。
以易華偉歷經數個世界磨礪的心智與精神力,學習任何東西都能直指核心,事半功倍。數百年時間,莫說是琴棋書畫,便是再偏門的技藝,也足以達到出神入化的境地。于他而,這確實只是“熟練”而已,早已超越了單純技巧的層面,融入了對“道”的理解。
易華偉沒有理會師妃暄的沉思,繼續緩步前行。夕陽的余暉為他青色的衣衫鍍上了一層溫暖的金邊,卻絲毫化不開他周身那股仿佛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的、源自時光長河的疏離感。
師妃暄看著他沐浴在夕陽中的側影,只覺得眼前之人愈發神秘莫測,心中有無數疑問,卻也知道,有些答案,并非急切間可以求得。
就在她準備將諸多思緒暫且壓下時,走在前方的易華偉卻忽然開口:
“妃暄似乎對本座與青璇小姐的交流頗為關注?”
師妃暄心頭微凜,面上依舊維持著平靜:“青璇乃妃暄好友,見她能得遇知音,心中亦是為她歡喜。”
“哦?是嗎?”
易華偉腳步未停,目光依舊看著前方,語氣里卻多了一絲若有似無的玩味:“只是觀你今日行,與其說是為好友欣喜,不如說…更似一種審慎的觀察與衡量。妃暄,你與石青璇這‘好友’之情,似乎并非那般純粹簡單。”
易華偉微微側首,眼角的余光掃過師妃暄瞬間凝住的臉龐,淡淡道:“慈航靜齋傳人,心懷天下是好事。但莫要將這份心思,過多浸染到這般清雅之地,亦莫要……在本座面前故作聰明。”
此一出,如同暮色中驟然掠過的一絲涼風,讓師妃暄身形微不可察地一僵。她張了張口,想要辯解什么,卻發現在那雙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眸注視下,任何辭都顯得蒼白無力。
易華偉并未動怒,甚至語氣都算不上嚴厲,但那平淡話語中蘊含的洞察與警告,卻比任何疾厲色都更讓她心驚。
易華偉收回目光,不再多,繼續悠然前行。
師妃暄默然跟上,心中卻波瀾起伏,再難平靜。(本章完)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