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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落地小說網 > 我們都是九零后 > 第44章 爺爺去世

      第44章 爺爺去世

      (一)

      廚房里蒸騰的水汽在玻璃窗上凝成白霧,九月用指甲在霧氣上劃出一道弧線,看著窗外的路燈。鍋里的粽子已經煲了四個多小時了,外婆說準備起粽子了。

      九月看著外婆把粽子一個接著一個用筷子拎起來放在灶臺上的簸箕里。“九月,你爸電話來了,趕緊過來接電話。”隔壁大舅娘大聲喊道。九月趕緊跑到大舅家,拿起聽筒,爸爸的聲音像是被北風刮碎的冰碴:“你爺爺走了。”電話那頭傳來急促的喘息,像是有人攥著話筒在奔跑,“被車撞的,就在家上來的那個十字路口......你滿意了?現在他閉眼前都沒見著你!”

      九月聽著爸爸的怒吼,然后回了一句“請節哀!”“.....這些年他經常去郵局等你寄給妹妹的信件,那些相片也是他讓你妹妹要的,他說就想看看你……”父親的怒吼混著電流雜音忽遠忽近。

      那邊電話就掛斷了。“這準備大過年的還發生這種事情,難辦哦……要你現在回去也不現實呀!按理明天都要出殯了……”可能電話那頭聲音太大,大舅一家都聽到了電話里的內容,大舅娘在一旁喋喋不休地說著話。九月沒和他們多說一句就走了。

      回到外婆家,外婆看到九月這喪氣的臉,焦急問道“你爸爸打電話來說什么,又責怪你不回去過春節呀!”九月看著自己映在窗戶上的影子,十七歲的輪廓突然變得陌生。樓道里傳來孩童追逐的笑聲,不知誰家的電視正在播放春晚開場音樂,歡快的鑼鼓聲穿透單薄的墻壁。

      九月蹲下把灶臺里的木材拿了出來,撤出了那些才燒了一點的木材放入了另一個小灶里,準備煮洗澡水。

      九月不緊不慢地說道“我爸爸剛才打電話來說,我爺爺今天下午四五點這被車撞死了,在家門口上來o那個路口,不懂他要去干什么……”

      “這都快過年了,怎么就發生這種事情呢!”

      “人老了,視力不好,加上天氣也不是很好,來往的車輛車速也很快,不懂爺爺是不是沒有注意到有車來……”

      “這大過年的,車站也沒有車去海城了呀……”

      “所以我爸爸電話里都是說我為什么答應好的今年回去過年,又不回來。現在爺爺突然走了也見不到最后一面……”

      “人有旦夕禍福,這個能怪你嗎?現在說這個又有什么用呀……”

      九月沒有再說話,就一直看著柴火燃燒。七年前那個夏天的記憶突然涌上來,那是她長那么大,第一次見自己的爺爺。

      (二)

      竹篩里的青草還沾著晨露,九月踮著腳尖往牛槽里添飼料。老水牛大黑溫熱的鼻息噴在她手腕上,癢得她咯咯直笑。外公說大黑今年十五歲了,比她還要大五歲呢。

      籬笆門吱呀響動,九月的笑容僵在臉上。那個穿著靛藍布衫的高瘦老人正站在院門口,褲腳沾著泥點,手里拎著的竹編魚簍還在滴水。十年了,這是她第一次見到爺爺。

      “牛要喂七分飽。”沙啞的聲音驚飛了槐樹上的麻雀。爺爺把魚簍放在井臺邊,黧黑的手背上蜿蜒著蚯蚓似的傷疤,“吃撐了晌午耕不動地。”

      九月攥著衣角往后縮,竹篩里的草葉撲簌簌往下掉。此刻老人左耳微微側向她,渾濁的眼珠卻盯著牛棚梁柱上開裂的榫頭。

      蟬鳴聲忽然洶涌起來。泥鰍在陶罐里扭成褐色的漩渦,九月跪坐在田埂上,褲管卷到膝蓋,小腿肚還粘著冰涼的淤泥。爺爺的舊草帽扣在她頭頂,寬大的帽檐壓得她直縮脖子。

      “看準氣泡。”爺爺赤腳站在及膝的水田里,褲腰上別的旱煙桿隨動作晃悠,“泥鰍換氣時……”話沒說完,老人突然俯身,雙臂像鷂鷹撲食般扎進渾水。飛濺的水花驚得小麥往后仰,卻見爺爺直起身時,指縫間正夾著條拼命扭動的泥鰍。

      她學著爺爺的樣子彎腰,田水立刻灌進雨靴。第七次撲空時,爺爺布滿老繭的手忽然包住她的小手:“手腕要像柳條。”帶著煙味的氣息拂過耳畔,“水是有靈性的,你得順著它的紋路……”

      掌心粗糙的觸感讓她想起大黑磨舊的韁繩。那天傍晚,他們的陶罐里游著二十三條泥鰍。

      月光把窗欞烙在磚地上,九月被雷聲驚醒時,聞到了潮濕的泥土腥氣。閃電劈開夜幕的瞬間,她看見爺爺佝僂的背影正在暴雨中忙碌。老人披著蓑衣,正把新砍的毛竹支在牛棚傾斜的梁柱下。

      “回屋去!”炸雷聲中傳來沙啞的呵斥。九月抱著木盆站在屋檐下,雨水順著打補丁的圍兜往下淌。她看見爺爺的布鞋陷在泥濘里,看見他拽著麻繩往房梁上甩時暴起的青筋,看見老水牛大黑安靜地嚼著野草,濕潤的眼睛映著明明滅滅的閃電。

      雨停時天邊已經泛白。爺爺蹲在灶膛前烤衣服,火光在他溝壑縱橫的臉上跳動。九月悄悄把姜湯放在條凳上,瞥見老人從貼身衣袋摸出張泛黃的照片――扎羊角辮的嬰兒在褪色的相紙上咧著嘴笑,背景是鎮上的老照相館。

      蟬蛻在竹匾里堆成小山時,暑假走到了尾聲。爺爺正在給大黑刷毛,木梳刮過牛背的聲音像首沙啞的歌謠。九月把編好的狗尾草環套在牛角上,忽然聽見衣料摩擦的o@聲。

      老人從樟木箱底取出個布包,層層油紙里躺著只竹蜻蜓。篾片被磨得發亮,翅膀上歪歪扭扭刻著“九月”兩個字。“本來該在你周歲時給的。不過那時你爸爸媽媽把你送去外公外婆家了……”

      大黑發出悠長的哞叫。風掠過曬場,竹蜻蜓在八月的光暈里騰空而起,翅膀上的名字忽明忽暗。九月追著那道晃動的影子奔跑,直到它消失在炊煙裊裊的遠方。她沒看見爺爺用皸裂的拇指擦過眼角,也沒聽見老人對著老水牛嘀咕:“翅膀硬了總要飛走的。”

      田埂上,新抽的稻穗正在灌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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