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今日奉旨出城祭陵,來回三百里,風塵仆仆,眉宇間卻不見疲色,只有一絲難以察覺的期待――已有三日未見夫人。
步入內院,卻見廳堂燈火通明,風棲竹正獨坐案前,一盞清茶已涼,手中捧著一卷《戶部則例》,指尖卻微微發顫。
“小竹子?”蘭一臣輕聲喚她,解下外袍,“今日怎的還沒歇下?”
風棲竹抬首,見是他,眼底閃過一絲動容,隨即又斂去,只淡淡道:“我在等你回來。”
蘭一臣在她身旁坐下,察覺她神色有異,話語也滯了幾分,便不再多,只命人備熱水與膳食。
待下人退下,他才輕輕握住她的手:“可是戶部出了什么事?”
風棲竹沉默片刻,終是開口,將三日前的事娓娓道來。
那日本是季度賬目匯審,她作為女吏列席,本就遭人側目。侍郎周文昭當眾譏諷:“女子入部,豈非亂了綱常?莫非將來還要上朝議政?”
然后他又故意遞來一份混亂賬冊,笑問:“蘭夫人可看得懂這‘陰陽兩賬’?莫要誤了大事。”
滿堂哄笑。
風棲竹卻未動怒,只取筆研墨,一炷香內理清賬目,指出其中三處虛報、兩處挪用,并引用《大安律例》第十七條,直“陰陽賬”屬“欺君之罪”,可杖八十,流三千里。
滿堂驟靜。
她抬眸,直視周文昭:“周侍郎,這賬,我看得懂。不知您,可敢對質?”
周文昭面色鐵青,趙崇禮當場拍案,斥她“越矩”,卻無法反駁其。
蘭一臣聽完,久久不語。他望著妻子清瘦的側臉,那雙眼睛依舊明亮如星,卻多了一分冷冽的鋒芒。
他忽然起身,走到窗前,望著天邊殘月,低聲道:“好……好一個‘看得懂’。”
他轉身,目光灼灼:“小竹子,你做得對。他們以為你是弱女子,可你比他們中許多人,更懂律法,更守風骨。”
風棲竹眼眶微熱:“我只是不愿,因性別而被輕賤。”
蘭一臣走到她面前,雙手扶住她的肩:“你不必獨自承擔。明日早朝,我便上奏,提議六部協同稽查,凡重大賬目,須三司會審。我要讓所有人知道――官官相護,不是天經地義;欺壓同僚,更非為官之道。”
他聲音不高,卻字字如鐵:“我會讓趙崇禮知道,他動的,不只是一個女吏,而是蘭家的尊嚴,是我蘭一臣的妻子。”
風棲竹抬頭看他,眼中終于泛起溫柔的光:“你不必為我涉險。”
“這不是為你涉險。”他輕笑,“這是為這個朝廷,留一點清明的可能。”
窗外,夜風拂過竹林,沙沙作響,仿佛天地也在傾聽這句承諾。
第二日早朝,蘭一臣依上奏。朝堂之上,頓時議論紛紛。
趙崇禮臉色陰沉,站出來反駁:“蘭丞相,三司會審雖好,但如此大動干戈,恐會擾亂朝局。”
蘭一臣目光堅定,回道:“朝局若因清查賬目而亂,那這朝局本就藏污納垢。”
其他大臣也分成兩派,爭論不休。
就在雙方僵持不下時,皇帝忽然開口:“蘭丞相所有理,此事就依你所,六部協同稽查,三司會審。”
趙崇禮臉色瞬間煞白,不敢再多。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