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然明白,風棲竹說的“眼界狹隘”是什么意思。
她一輩子都在爭權奪利,卻從未思考過“權力的本質”。
她一輩子都在維護“身份”,卻從未想過身份可以被打破。
她以為世界就該如此,男子為天,女子為地,上下分明。
可風棲竹卻告訴她――地,也可以托起天。
那一夜她未曾合眼,等天亮時,嬤嬤按時服侍她洗漱,卻發現鏡子里映出一個白發蒼蒼的身影。
一夜之間,圣延長公主竟滿頭青絲盡成雪。
“殿下,你這是怎么了?”嬤嬤驚慌的驚呼道。
長公主推開窗戶,望著東方初升的朝陽,輕聲道,“原來……是我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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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紫宸宮,晨霧未散,鐘聲悠遠。
戶部大堂之前,青石街上落著幾片落葉,一頂素色轎子緩緩停住,轎簾輕掀,一只素白的手伸了出來,指尖微涼,卻穩如磐石。
來人正是風棲竹,她如今重回戶部,這地方也很是熟悉了,雖然不再是尚書之職,但也算是一介女官,這給女子做了榜樣。
她一身深青色女官服制,領袖銀線云紋,發髻端正,頭上僅僅簪一支白玉簪,干凈爽利,女子中難得的灑脫。
來之前,她夫君蘭一臣曾想送她前來,可因為丞相的事務繁多,她讓他不必分心,就像以前一樣,她可以獨自面對。
看著頭頂“戶部”的匾額,她目光平靜,卻似有千鈞壓心。
她曾經是戶部尚書風幽篁,一襲男袍,執掌天下銀錢,出入皆有隨從恭迎。
而今,她的身份卻從“主官”淪為“同僚”,甚至因女子之身,被劃入“女官”之列。
“喲,風大人……哦不,風侍郎,早呀!”一道陰陽怪氣的聲音傳來。
風棲竹轉眸看去,戶部右侍郎周崇禮立于階上,手中捧著一疊文書,嘴角含笑,眼神卻冷。
而在右侍郎的身后,數名主事,書吏低頭避視,無人敢與她對視。
風棲竹不卑不亢,微微頷首,“周侍郎,早。”
“聽說陛下特旨,允您入部。整理舊檔,清查與地方稅冊核對,”周崇禮將一疊厚厚的卷宗遞了過來,“這些都是積壓三年的江南賦稅案,煩請風侍郎先過目,午后,我們在討論一下。”
風棲竹接過紙張之后,邊緣泛黃,顯然久未翻動,她明白,這是初入官場的潛規則,給新人一個下馬威,讓她明白,戶部是誰做主。
當初她是以狀元之身入的仕途,順風順水,不曾受過這樣的輕慢,如今也算是體會到了。
風棲竹不動聲色的點頭,“好。”
周崇禮笑容更深,“風侍郎曾為尚書,如今與我等同列,我們甚是不太習慣。只是這戶部可不比相府清閑,您若在后宅,便是您的一方天地,在這里,還是要守戶部的規矩好。”
“我既入朝,并為公事而來,”風棲竹目光平視,“無論何職,皆當盡責,倒是周侍郎,昔日我為尚書時,你常‘政務繁雜,不堪重負’,如今我來分擔,你該輕松了才是。”
周崇禮臉色微變,沒想到會聽她提及舊事,隨即哈哈一笑,“風侍郎說笑了,我自當歡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