濟州島的水師駐地,湯和捏著南京來的密信,指節都泛了白。
信紙被他揉得皺成一團,上面“北洋水師全力探美洲”“抽調東海水師精銳”的字眼,像針似的扎得他眼睛疼。
“胡鬧!簡直是胡鬧!”湯和猛地將信摔在案上,嗓門大得震得帳外的親兵都縮了縮脖子。
他當了一輩子將軍,從鄱陽湖跟著老朱打陳友諒,見過多少弟兄死在水里?朱高熾那胖小子倒好,為了個虛無縹緲的“美洲”,要把水師兒郎的命往太平洋里填!
“備船!立刻回南京!”湯和扯過披風,大步流星地往外走。
他不管什么君臣禮儀,也不管什么圣意難違,今天非得跟老朱掰扯清楚——水師是用來守海疆的,不是用來給皇孫當“探路石”的!
更何況水師都督府新立,這些經驗豐富的水師將士,那可都是寶貝——從鄱陽湖跟著打陳友諒的老卒,到跟著鄭和下西洋的水手,再到近年打倭國、守朝鮮練出來的精銳,哪一個不是在水里泡了十年八年,懂看風識浪,能操炮駕船?
水師都督府剛把架子搭起來,正缺這些能帶隊、能教新兵的老手,指望著他們將來撐起從東海到北洋的偌大水師,教出一批批能出海、能打仗的新卒,把水師的根基扎穩。
現在倒好,要把他們派去探索美洲那鬼地方,船沒個準數,航線沒個譜兒,連能不能活著回來都不知道,這不是拿寶貝當柴火扔,拿將士的命當賭注賭嗎?
將來水師沒人帶、新兵沒人教,偌大的海疆誰來守?真等倭寇、蠻夷打過來,難道讓一群沒經驗的毛頭小子去送死?
三日后,南京城的朝陽剛爬過城墻,湯和的船就靠了岸。
他連盔甲都沒卸,帶著一身海風的咸腥味,直接往皇宮闖。
侍衛們見是這位開國老將,沒人敢攔,只能一路小跑地去通報。
御書房里,朱元璋正對著嶺北的輿圖皺眉,朱標在一旁批注奏折,朱高熾則站在角落,手里拿著個大雞腿慢慢啃著。
朱雄英則是一如既往地坐在角落里,他現在年紀也不小了,開始參政議事,不過很多時候都是選擇默默傾聽。
聽到侍衛說“湯和將軍求見”,老朱抬頭笑了笑:“這老東西,果然來了。”
“宣他進來。”
湯和一進門,一股怒氣就沖了進來。
他對著朱元璋和朱標草草行了個禮,連腰都沒彎到底,眼睛就直勾勾地盯著朱高熾,像是要噴出火來。
“陛下!太子殿下!”湯和的聲音又粗又啞,帶著海風的凜冽,“臣聽說,您要讓北洋水師去探什么美洲?還要抽東海水師的精銳?您知不知道那地方有多遠?多危險?”
朱元璋沒說話,只是指了指旁邊的椅子:“坐下說,急什么。”
“臣坐不住!”湯和梗著脖子,唾沫星子濺了一地,“那太平洋是什么地方?風比刀子利,浪比山還高!去年北洋水師去勘察加,五十個弟兄去,回來就剩十一個,還有八個凍壞了腿!現在要去美洲,比勘察加還遠十倍!那不是探路,是送死!”
他猛地轉向朱高熾,手指幾乎戳到對方鼻子上:“胖殿下!您年紀小,不懂水師的苦!那些弟兄不是木頭,是爹生娘養的!您一句話,就要他們駕著船往死海里闖?您對得起那些跟著您打倭國、破朝鮮的弟兄嗎?”
朱高熾慢慢咽下嘴里的雞腿,擦了擦嘴角,語氣平靜:“湯老,我知道水師辛苦。可美洲有能讓百姓吃飽飯的糧種,有能讓大明富起來的礦產,不去,將來百姓餓肚子,邊疆缺軍餉,您就對得起天下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