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鯨船像一頭潛行的夜豹,借著海浪起伏的掩護,悄無聲息地向著那片巨大的黑影靠近。
甲板上的將士們屏住呼吸,連腳步都放得極輕,調整絞車的士兵用布塊裹住手掌,避免鐵索摩擦發出聲響;握著铦槍的士兵則半蹲身子,目光緊緊鎖著水下的動靜,生怕一絲雜音驚走了目標。
三艘大福船早已按預定計劃分散開來,像張開的雙臂,將一張張巨大的敷網與刺網在水中連成一片。
網繩沉入海時幾乎沒濺起水花,只在水面留下淡淡的漣漪,悄無聲息地將那片黑影圈在了中心。
隨后,整個船隊開始緩緩收縮包圍圈,船與船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織成一張密不透風的大網。
可當捕鯨船終于抵近到能看清巨鯨全貌的距離時,甲板上所有人都愣住了,連呼吸都仿佛停滯了——先前的緊張與殺意,竟在這一刻被眼前的景象滌蕩得干干凈凈。
只見湛藍的海水之下,那道巨大無比的黑影緩緩上浮,光滑的脊背反射著月光,像一塊被打磨過的黑曜石。
緊接著,巨鯨猛地張開嘴,一道粗壯的噴泉呼嘯著沖天而起,帶著細碎的水珠,在夜空中劃出一道弧線。
而此刻,一輪烈日正高懸天際,清輝遍灑海面,那道潔白的水柱與燦爛的光輝在空中交匯,水珠折射出細碎的銀光,仿佛天地間架起了一座晶瑩的橋梁。
海浪輕拍船板,發出溫柔的聲響;巨鯨的呼吸帶著規律的節奏,與陽光、海水融為一體。
這哪里是即將搏殺的巨獸?分明是一幅動人心魄的畫卷——狂野的自然之力與靜謐的夜色交織,美得讓人忘了身在險境,忘了即將到來的廝殺,只剩下對這深海生靈的莫名震撼。
朱高熾望著那道與月光交輝的水柱,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
他設計過無數捕鯨的利器,盤算過種種獵殺的策略,卻從未想過,這傳說中兇戾的巨獸,竟能在這一刻展現出如此磅礴而溫柔的美。
朱雄英也看呆了,握著鐵叉的手不自覺地松開了些,他忽然覺得,剛才心里那股“要叉翻它”的念頭,竟有了一絲不忍。
湯和望著那道在陽光下“美麗至極”的身影,渾濁的雙眼中卻燃燒著熾熱的光芒,那光芒里有對巨獸的覬覦,更有對功業的渴望。
他深吸一口氣,將那瞬間的感慨壓在心底,高高舉起了右手。
甲板上的將士們見狀,心頭齊齊一凜。
剛才被那唯美畫面勾起的片刻失神瞬間消散,所有人都猛地攥緊了手中的铦槍與標槍,指節因用力而泛白。
鐵叉的尖端在月光下閃著寒光,映出一張張緊繃的臉——恐懼與不安被強行壓下,只剩下如弦上之箭般的緊繃。
誰都沒忘朱高熾先前的話:這頭驚天巨獸渾身上下都是寶貝。鯨油能當燈油,照亮千家萬戶;鯨骨能做器具,堅實耐用;那層厚厚的脂肪,更是能熬出足以讓國庫充盈的油脂。
更重要的是,這巨獸身上少說有幾十萬斤鯨肉,帶著海味的獨特風味,運回去足以救活無數嗷嗷待哺的災民饑民。
這筆賬不用算,所有人心里都門兒清。
殺了它,不僅能立下潑天功勛,還能換來實實在在的財富與民心。
所以幾乎不用多想,甲板上的每一個人都做出了一致的抉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