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乾臉上的興奮與紅光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垨的是一種猝不及防的錯愕與冰冷的焦慮。
他接過那本仿佛有千斤重的賬本,目光掃過上面一行行刺眼的赤字和最終那個令人心驚肉跳的虧空數額,手指不由自主地微微顫抖起來。
他這才恍然意識到,自己光顧著暢想那虛無縹緲的影響力與話語權,卻完全忽略了最現實,最冰冷的財政問題。
一股巨大的無力感瞬間攫住了他,仿佛一盆冰水從頭頂澆下。
這消息如同長了翅膀,很快便透過各種隱秘的渠道,飛進了崇仁坊崔府那間終日緊閉的密室。
崔敦禮正在與病榻上精神稍好的盧承慶對弈,聽到心腹管家崔福的詳細稟報,他執著一枚黑玉棋子的手頓在了半空,隨即,臉上緩緩露出一絲混合著譏諷與了然的冷峭笑意。
“哦?”他輕輕落下棋子,聲音平穩卻帶著一絲毫不掩飾的幸災樂禍,“我們的太子殿下......這是要自掏腰包,惠澤萬民,成就其賢名?”
他端起一旁的茶盞,輕輕吹了吹沫,“年輕氣盛,有沖勁是好事,只可惜,只知逞一時之快,不知這柴米油鹽貴,治國亦如持家,量入為出方是根本。”
他搖了搖頭,仿佛在惋惜一個晚輩的失策。
其實,從大唐民報剛出現,他們這些世家便已經得到了消息。
不過見是跟邸報類似的玩意兒,便沒怎么放在心上。
哪怕這上面創刊號上刊登的那《棉花十問》引起劇烈反向,也沒讓世家多瞧上一眼。
畢竟在他們看來,這種東西耗費巨資,最終也不過曇花一現罷了......
“也好,也罷。”崔敦禮放下茶盞,語氣變得深沉,“他既愿意撒錢賺吆喝,我等便靜觀其成。”
“不必再費心費力去做任何手腳,甚至......”他眼中閃過一絲老謀深算的幽光,“可以暗中讓我們的人,再去多討要,多申請些免費報紙,各處衙門各家書院,多多益善嘛。”
“幫太子殿下,把這‘惠民’,‘宣教’的仁政之事,做得更風光,更徹底些。”
他看向崔福,吩咐道:“去辦吧。”
“做得自然些。”
崔福心領神會,躬身退下。
榻上的盧承慶聞,蠟黃的臉上也擠出幾聲沙啞而快意的冷笑:“妙......妙啊......”
“且看他......如何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看他這東宮......能有多大家底......經得起這般揮霍......”
于是,在世家隱形的推波助瀾下,更多,更理直氣壯的索要免費報紙的請求,如同雪片般飛向東宮詹事府。
各個看似冠冕堂皇的理由都被提了出來。
某衙門欲組織胥吏學習。
某官學欲每人發放一份研讀。
某坊正欲張貼于告示欄供全坊閱覽............
讓本就沉重無比的財政壓力驟然倍增。
李承乾一度試圖下令縮減印量或減少免費份額,命令剛出口,便立刻引來了“朝令夕改”,“太子吝嗇”,“莫非新政只是表面文章”的私下非議,風風語悄然回灌到東宮,讓他投鼠忌器,進退維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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