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的秋意,已濃得化不開了。
西市忘憂茶館內人聲鼎沸,水汽與茶煙氤氳繚繞,將深秋的寒意稍稍阻隔在外。
說書先生今日并未講那盜帥留香的傳奇,反倒是幾個穿著看似普通、實則料子講究的閑漢,占據了茶館最中央的位置,唾沫星子幾乎要濺到旁人的茶碗里。
“嘿,聽說了嗎?\"
\"朝廷這回可是下了血本要鼓搗那勞什子白疊子!”
一個尖嘴猴腮的瘦高個,刻意壓低了聲音卻又保證半個茶館都能聽見,顯得格外引人注目道:“據說還是能在沙磧地里種出來的,哄鬼呢!咱祖祖輩輩,誰不知道那破地兒可是連草都不愛長?”
“可不嘛!”旁邊一個胖乎乎的同伴立刻接口,表情夸張:“我七舅姥爺家的外甥在將作監當差,偷偷傳出來的話,那玩意兒金貴著呢!”
“聽說比伺候公里的娘娘還費勁!”
“得用上好的肥水澆著,日夜派人守著,一不小心就死給你看!”
“你們算算,這得糟踐多少銀錢?”
“何止是銀錢!”又一個面相精明的湊過來搖頭晃腦,仿佛憂國憂民,“關鍵是地啊,沒聽前段時間那吵得沸沸揚揚?”
“雖說妖花之類的肯定是謠,但好好的地力都給吸干了,這我想肯定是真的!”
“就是,要真種了這玩意兒,明年還想種糧食?”
“且等著鬧饑荒吧!”
“可不么,沒聽那些各大家族當官兒的清流說這叫啥?”
“說這就叫與民爭利!”
“到時候,這玩意兒禍害可是咱們老百姓的根基!”幾個不懂裝懂的,還是收了錢造謠的,半真半假的開始胡說八道。
聽得那瘦高個猛地一拍桌子,痛心疾首道:“就是這話!”
“上頭的人好大喜功,拍拍腦袋就想出個祥瑞,苦的還是咱們!”
“到時候國庫虧空了,賦稅加派下來,咱們一個銅板都跑不了!”
說書先生在一旁捋著山羊胡,適時的幽幽地嘆了一句,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古有《左傳》云......國將興,聽于民。將亡,聽于神。一味追求祥瑞奇巧,恐非國家之福啊……”
他引經據典,看似中立,卻將那頂勞民傷財好大喜功的帽子,扣得嚴嚴實實。
茶館里頓時議論紛紛。
許多茶客原本只是聽個熱鬧,此刻臉上也不禁浮現出憂慮和懷疑。
謠如同滴入清水中的墨汁,迅速擴散渲染開來。
而且還在悄無聲息地改變著人們認知.....
讓原本因為棉衣棉被挽回的聲譽,又改頭換面去除了妖花之說,改為空耗地利與民爭利的面貌,悄悄散布在長安城中......
與民爭利
耗費國帑
動搖國本
……
這些精心編織的、看似站在道德制高點的詞匯,通過市井最有效的傳播渠道,精準地投毒般散播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