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顫抖著手接過,反復摩挲著那細膩的布料,又拿起來放在鼻尖下嗅了嗅,沒有半分想象中的霉味或富貴人家慣有的熏香,只有一股干干凈凈的,陽光和植物的清新氣息。
“娃……娃兒……”她猛地拉過最大的那個孩子,聲音發顫,帶著哭腔,“快,快摸摸,娘不是在做夢……今年冬天……咱……咱凍不死了……”她說著,自己的眼淚也決堤而下,拉著幾個懵懂不知所措的孩子,就要朝著皇城方向磕頭,“快!快給陛下磕頭!謝謝陛下!謝謝皇恩浩蕩!”
人群徹底沸騰了。
先前沉默麻木的氣氛被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震天的驚呼,激動的議論和難以抑制的抽泣聲。
“老天爺!這……這是布嗎?怎地比俺婆娘的手還軟和?”
“快掐我一把!我不是在做夢吧?朝廷真發這等好物件?”
“棉花?俺聽東市說書先生講過,說是天上王母娘娘花園里的祥瑞!能御寒!”
“怪不得!連袁天師都說是嘉禾,是陛下德政感動了上天降下的!”
“陛下圣明啊!太子仁德!”
“有了這個,俺家那躺在炕上多年的老娘,這個冬天怕是能少遭些罪了……”
贊譽之聲,感激之語,在各處發放點此起彼伏,匯聚成一股溫暖的洪流,沖刷著深秋的寒意。百騎司的密探身著常服,混在激動的人群中,默默觀察記錄著每一張激動流淚的面孔,每一句發自肺腑的感恩,將這些鮮活的細節,化作一道道密報,飛速送入森嚴的皇城。
含章殿內,李世民沒有坐在那張寬大的御榻上,而是負手立于窗前,望著窗外漸次染上秋色的宮苑。
內侍監王德垂手站在一旁,正用一種抑揚頓挫,帶著恰到好處情感的聲調,念著百騎司送來的最新密報。
“……民婦張劉氏,領衣時摟著幼子泣不成聲,謂其子曰:皇恩似海,沒齒不忘,爾等長大,需報效國家……老卒王石頭,以殘臂緊抱棉被,老淚縱橫,長跪于地,面向宮闕三呼萬歲,良久方被差役勸起……東市盲叟,得棉衣后,以手反復摩挲,喃喃自語暖和,真暖和,竟于街角嗚嗚痛哭……”
王德的聲音在寂靜的殿中回蕩,每一個字都清晰地敲在李世民的心上。
他沒有回頭,但挺拔的背影卻微微有些顫動,手指無意識地捻動著,仿佛指尖還能感受到那日在大倉里觸摸第一批棉布時的柔軟與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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