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漸歇的漠北草原。
初升的冬日將稀薄的金光灑在粗糙的原木堡墻上。
城外那片狼藉的定居點營地內,地上凝固著大片暗紅的斑駁血跡,散落著狼尸和折斷的武器。
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血腥和牲口受驚后的臊氣。
流民和降俘們互相攙扶著,粗重地喘息。
有人撕下破布條,笨拙地給身旁不認識的人包扎傷口。
有人癱坐在冰冷的雪地上,望著遠處被唐軍騎兵驅散狼群的背影,眼神空洞又帶著劫后余生的茫然。
侯莫陳咄苾拄著一柄豁了口的彎刀,這是他剛才打狼打的正激烈時,從一個手上的唐人手上“拿”的.......
剛才唐人里那個叫石頭的頭領喝馬奶酒的時候,明明看到了這把刀,但卻并沒有將刀收走?
這讓侯莫陳咄苾心頭覺得有些古怪的...暖意。
大腿上深可見骨的傷口只被他用撕下的衣襟胡亂捆緊。
侯莫陳咄苾仰頭灌下最后一口辛辣的馬奶酒。
喉結滾動,灼燒感壓下了傷處的劇痛和心底翻涌的復雜。
他目光投向旁邊正被幾個流民圍著處理手臂傷口的唐人頭領,陳石頭。
此時,處理傷口的陳石頭正疼得齜牙咧嘴。
一個流民老漢哆嗦著給他撒上僅剩的一點金瘡藥粉。
看到那珍貴的藥粉,侯莫陳咄苾摸了摸大腿上的傷,眼神中閃過一絲羨慕,卻又很快轉過頭去,不再繼續盯著看。
他不想讓這些唐人看見,自己在羨慕他們......
于是便拄著刀,去跟同伴一起收拾狼尸。
希望這些唐人,會給咱們留下一點兒狼肉。
而不是像那些頭人一樣,全部拿走......
陳石頭草草包扎了手臂上被狼爪撕裂的傷口,還是感覺有些火辣辣的疼著。
他直起身,目光掃過這片小小的戰場。
可最終他的目光竟也落在了不遠處那個魁梧的身影上.......
也是巧了,正是剛剛偷偷觀察他的侯莫陳咄苾。
這薛延陀漢子大腿上裹著滲血的破布,正拄著自己那把殘破不堪的刀,指揮著幾個降俘將死狼拖到一旁剝皮。
侯莫陳咄苾似有所感,猛地回頭。
那布滿血絲的眼睛又撞上陳石頭的視線。
風雪吹亂了他虬結的須發,臉上血污未干。
兩人隔著狼藉的雪地對視片刻,誰也沒說話。
侯莫陳咄苾嘴角扯動了一下,扯出一個難看至極的微笑后,卻忽然彎腰從腳邊一頭死狼身上用力撕下一條還帶著體溫的肉,揚手拋了過來。
肉條劃出一道弧線。
陳石頭愣了一下,抬手便穩穩接住。
帶著濃重膻味和血腥味的狼肉,入手卻是有些溫熱。
他抬頭再看侯莫陳咄苾,卻見對方已扭過頭去,只留下一個沉默而倔強的背影。
陳石頭看看手中的狼肉,搖了搖頭,嘴角也微微揚起。
“石頭哥,這……”旁邊一個流民青年看著陳石頭手里的狼肉,欲又止,眼神復雜。
陳石頭沒說話,只是掏出隨身帶著的那把磨得鋒利的小刀,將手中狼肉切成幾塊,分給身邊幾個在戰斗中受傷的流民漢子。
“吃吧,這玩意兒雖然難吃,但頂餓。”
說著,他便自己先拿起最小的一塊,狠狠咬了一口。
冰冷生硬的肉在牙齒間艱難地研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