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了的人得趕緊隔開!”他語速飛快,聲音帶著自己都沒察覺的緊繃。
“正救著呢!”王老喘著粗氣,抹了把臉上的冰碴,“老弱婦孺多,天又冷,手腳都僵了,慢得很!”
“病了的按您之前的吩咐,挪到最下風頭的空窩棚去了,可…咱們帶來的那點草藥,早見底了!”
“這大雪漫天,下一批物資也不知道啥時候到。”
“隨行的郎中急得直跳腳,說這癥狀來得急。”
“他擔心這病癥像是…...像是疫氣!”
“疫氣”兩個字如同冰錐,狠狠扎進李安期的心臟。
在這缺醫少藥、凍餓交加的鬼地方。
萬一疫病蔓延開來,那可就是滅頂之災!
別說太子殿下的宏圖偉業,他李安期和這整個定北堡,都得交代在這里!
關隴那群在長安等著看他笑話的豺狼,怕是要樂瘋了!
“走!去看看!”李安期一把抓起桌上那頂厚厚的皮帽扣在頭上,聲音沉得能擰出水來。
他必須親眼看看,這盤棋,是不是剛開局就要滿盤皆輸。
定北堡西南五里,背風坡下的流民安置點。
此刻已是一片狼藉,如同被巨獸踐踏過。
肆虐的狂風將本就搭建得勉強的窩棚撕開了好幾個大口子,其中一片更是徹底塌陷,斷裂的原木和破碎的草氈、凍硬的土塊混雜在一起,壓住了下面的人。
驚恐的哭喊聲、痛苦的呻吟聲、還有奮力扒拉廢墟的呼喝聲,被狂風的呼嘯撕扯得斷斷續續。
“快!這邊!柱子底下壓著個娃!”
“用力抬!一二三!”
“娘…娘你醒醒啊!”
陳石頭渾身沾滿了泥雪,正和幾個還算健壯的流民漢子一起,拼命抬著一根沉重的梁木。
他十歲的兒子狗剩,小小的身子也在廢墟邊緣,用凍得通紅的小手奮力扒拉著碎土塊,試圖救出下面一條還在微弱動彈的腿。
就在剛才那地動山搖般的坍塌瞬間,是陳石頭眼疾手快,一把將旁邊一個嚇傻了的老婦人拽開,自己卻被飛濺的木屑在臉頰上劃開一道血口子。
此刻血混著雪水泥污糊了半張臉,他也顧不上了。
“石頭哥!搭把手!”旁邊一個漢子急吼。
陳石頭悶哼一聲,將全身力氣都貫注在雙臂上,與眾人合力,終于將那根要命的梁木移開。
下面露出一個蜷縮著的瘦小身影,是個七八歲的男孩,臉色青白,一條腿以不自然的角度扭曲著,人已經昏死過去。
“還有氣!”有人探了探鼻息。
“腿怕是斷了!”陳石頭經驗老道,一眼看出傷勢。
他迅速脫下自己那件本就破舊不堪的皮襖,小心翼翼地裹住男孩,對著旁邊吼道:
“郎中!郎中在哪?!”
混亂中,沒人回應。
隨隊的老郎中正被幾個哭天搶地的婦人圍著,他的藥箱早已空空如也,此刻面對窩棚里越來越多開始打擺子、說胡話的病人,急得滿頭大汗,徒勞地搓著手,嘴里反復念叨著:
“缺藥啊…天殺的缺藥啊…寒邪入骨,郁而化熱,這可是要命的傷寒急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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