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太子那雙眼睛沉靜深邃,不見半分北衙殺人時的戾氣。
卻沉淀著一種令人不敢逼視的威壓。
目光掃過之處,朝臣無不微微垂首,連呼吸都下意識地放輕。
·戶部尚書戴胄正躬身奏報近來,條理清晰,字字鏗鏘。
可待他這邊話音剛落,還未等皇帝和太子發表意見。
“陛下!老臣......有本啟奏!”
一個蒼老而激動的聲音突兀地響起,且語中.......似乎還帶著破釜沉舟的決絕!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文臣班列中,顫巍巍走出一位須發皆白身形佝僂的老者!
可不正是三朝老臣,向來以耿直迂腐聞名的禮部侍郎周正。
“這老大人怎么來了?”許多人心中疑問著,畢竟這周老大人因久病未愈,許久都未曾上朝。
怎么今兒剛回朝堂,就感覺要彈劾發難似的?
不對勁?
這周老大人向來剛正且迂腐,該不會是.....聽說了那件事。
所以才......?
眾人的目光,不禁有些小心翼翼的瞅向太子的方向。
果然,那老侍郎周正,顫顫巍巍的手持象牙笏板,渾濁的老眼卻死死盯住御階之下昂首而立的李承乾!
“陛下!”周正的聲音嘶啞,如同砂紙摩擦,帶著積壓已久的憤懣,“侯君集罪該萬死,然其貴為國公,卻被太子殿下當眾斬殺,懸首轅門,曝尸示眾!”
“此舉置朝廷禮法綱常于何地?”
“置陛下天威于何地?”
“此等酷烈手段,與暴秦何異?”
“長此以往,朝堂袞袞諸公,豈非人人自危?”
“國將不國矣!”周老大人一臉深惡痛絕的說著,竟是又噗通一聲跪在地上,雙手抱著笏板,痛聲道:“陛下,此前北征大局未定,老臣憂心國事,強忍不,如今朝堂承平,北征備戰也已一切就緒,不再有任何問題,若此時再不正此風,綱常何存?”
“朝堂禮法又何在?”
周正越說越激動,胸膛劇烈起伏,仿佛隨時要背過氣去。
卻又轉頭沖著李承乾一拜道:“殿下!老臣今日拼卻這身朽骨,也要請陛下明察,請殿下自省!”
“此風斷不可長!”
“當收回成命,還侯君集全尸,以禮下葬,以安朝野之心!”
周正說罷,一腦袋磕了下去,伏地不起!
死寂。
太極殿內落針可聞。
空氣仿佛凝固成了鉛塊,沉甸甸地壓在每個人心頭。
無數道目光或驚駭,或擔憂,或幸災樂禍,或深藏算計,卻瞬間聚焦在周正和御階下的太子身上。
周正此舉,是舊禮法對鐵血新威的垂死反撲!
更是對太子權威的公開挑戰!
他選在此時發難,正是看準了北征之事已無后顧之憂后,見太子威望如日中天,皇帝又態度微妙,便想借“禮法”之名,行“制衡”之實!
文班前列長孫無忌眼皮微跳,偷眼覷向御座。
可御座上端坐的李世民,卻是面沉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