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喝了多少,才會是眼前的妖精模樣?
沈婳欣賞半響,同崔韞對視,可很快敗下陣來,她蹭蹭蹭走上前。鼻尖是濃郁的酒香。
沈婳饞勁登時上頭:「喝酒不叫我。」
「你我之間怎這般生分了?」
沈婳不虞:「我今兒出門可是給你買了禮的。」
影五:她怎么不知?
她可是一直跟著沈婳,寸步不離的!
崔韞也不知信沒信,他低聲問:「買了何物?」
沈婳理直氣壯:「我給你買了副耳墜!」
「由暖玉所致。」
「雕工精美,白玉剔透無瑕。」
「你可要瞧瞧?」
崔韞:……「倒也不必。」
他還能不明白沈婳的心思。
果然,
沈婳表示遺憾。
「那我只能自己留著了。」
影五又學到了。
崔韞抵著脹痛的額,垂眼看著女娘:「酒,還有一壇。可你不能多食。」
這還是六年前,他親自釀的。
當時,他在梨園養了半年的傷,差不多穩定下來,這才回府。
那時的陽陵侯府已有衰敗的跡象。
可這半年,卻有百姓陸陸續續的來緊閉的侯府門前磕頭。更別提當年崔家父子棺槨運回時,赤城的百姓來了盡數一半。
浩浩蕩蕩的人就跟在棺槨后,這一路過來,不知磨破了多少鞋。
這些人,是父子生前以己命護著的。
他們跋山涉水而來,只為了送他們最后一程。
那時,盛京的百姓,衡州的百姓,池州的百姓……也有趕過來的。
烏泱泱的人潮。
盛況空前。怕是往昔帝王都沒這個陣仗。
就好像,那兩個喪命的人,沒被遺忘。至少在這些人眼里,他們英勇無畏。
然,又如何呢?
對此,崔韞生不出半點感激。父兄都死了,感激什么。
他不曾聽到那些人的悲凄,也難聞他們一句高過一句的。
——將軍慢走。
那時,崔韞只留意到崔絨在喬姒懷里哭啊,她小小一團,就連哭聲都是小的。明明什么都不懂,卻如何也哄不下來。
喬姒披著素衣麻布,緊緊的抱著崔絨,啜泣不止。
崔太夫人傷心過度,當場暈厥。
時隔半年,崔韞踏入陽陵侯府的門檻,身后的大門再度緩緩掩上。
他回了睢院,親自釀了兩壇酒。就埋在了那顆歪脖子樹底下
這才抱著厚厚的書卷,去了主院。養傷的日子,他不曾懈怠。影一來去自如,藏書閣的書,通過影一,他也看了盡數大半。
崔老太爺鬢發不知何時徹底發了白。可他站的仍舊挺直。就如同崔韞不在的這些時日,崔老太爺站在女眷面前,撐著陽陵侯府的天。背脊……不敢彎曲。
崔韞不再是他記憶里懶散的少年,他規規矩矩的請安,動作和姿勢挑不出半個錯來。
端方自持。
「祖父。」
崔老太爺掩下眼底的熱感:「進來吧。」
「是。」
那兩壺酒,埋至今已是數年,崔韞適才喝了一壇。另外一壇還在樹底下繼續埋著。
沈婳看過去,有一處動過土,還留著崔韞取酒時留下的坑,未來的及填平。她絲毫不猶豫的走過去,拖著鏟子蹲下刨著。
崔韞這個方向看過去,是女娘恬靜的側顏。
為了酒,女娘很拼
。
沈婳手都酸了。鏟出來的土堆積成小小山坡。
在女娘耐心即將告罄之際,有一道嗓音順著風吹來:「兩壇酒沒埋在一處。」
沈婳倏然抬起茫然的臉。
「表哥怎么不早說?」
她扔下鏟子,見崔韞不知何時坐在即清送來的背椅上,手中捧著能醒酒的茶,他細細摩挲著杯壁上的紋理,不知看了自己有多久:「見你忙的熱火朝天,總不好打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