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元音見狀,難免唏噓感慨。
白日里聽聞藍妙妙脫離了危險,算是救活過來。
現在看來,為了留住藍妙妙一條命,藍薩萊損耗了身體,付出了很大的代價。
大家默契地“視而不見”,似藍薩萊這般心性的人,當不喜人過度關注關心。
江元音起身讓位,“煩請大祭司看看阿粟的狀況,約莫何時能為他引蠱?”
從前可能覺得,應當超不過十天半月,現下看到藍薩萊這情況,只覺得他或許需要先調理休養好自己的身體。
榻上坐著的阿粟,雙手用力抓緊了毛毯,眸光閃爍,不住地抬眼又回避地看向藍薩萊。
如此反復,糾結難明。
眼前的人是他的親人,但他好像不愿意認自己。
不過他也沒期盼他會認他。
正如他之前和江元音說的,他并不想知道自己的身世,不想知道自己當初是為何被拋棄。
可昨日在“昏迷”被迫聽到后,他難免會生出好奇。
他的生母沒有拋棄他,他試圖在藍薩萊的眉眼里,找一找生母的痕跡。
……他們是兄妹,會很相像嗎?
藍薩萊的思緒早在昨日便收拾好了,此刻淡然得很。
他伸手探向阿粟的頸脈,片刻后眉眼訝然上挑,他又迅速伸手探尋阿粟的手腕確認。
隨后,回復江元音的提問:“不必引蠱了,他體內兩股相沖的脈象已經相融,他把體內的蠱王控住了。”
江元音有些難以置信的總結確認問道:“大祭司的意思是,阿粟無師自通,學會了控蠱,從此不必擔心被體內蠱王吞噬,蠱王還能為他所用。”
藍薩萊不賣關子,頷首回道:“是,看來禁地一行,他是因禍得福。”
他眉眼里難掩欣慰與贊賞,再次認真打量起面前的稚嫩的少年來,實話實說地肯定道:“你天賦驚人,若愿用心學習,假以時日,必是百年一遇的控蠱師。”
藍妙妙天賦在制蠱,在控蠱方面便稍顯薄弱。
這是他第一次在阿粟身上,如此強烈地看到故人之姿。
……不愧是如月的孩子。
江元音與齊司延一聽,便知藍薩萊的下之意。
他改口了,從“苗疆蠱術不外傳”到“百年一遇的控蠱師”。
顯然,他是想認阿粟,將阿粟留在苗疆?
江元音完全尊重阿粟的自我選擇,所以也不出聲干擾,安靜旁聽阿粟與藍薩萊的對話。
阿粟忽然情緒上揚不少,褐色的眼亮閃閃的,欣喜地問:“不用引蠱了?那我可以和夫人一起離開苗疆了對嗎?”
他不用再留在苗疆,等著引蠱了!
藍薩萊眸光暗了暗,有些話到了嗓子眼還是咽了下去,他輕“嗯”了一聲,道:“你既無心留在苗疆學控蠱,隨時可以走。”
要走的總歸留不住。
阿粟完全沒留意到藍薩萊眉眼里的失落,兀自抬眼看向江元音,之前的低落似是一掃而空,雀躍道:“夫人,我明日可以和你們一道離開了!”
便是沒法跟隨她去到汴京,能再多同行一段路,他也是滿足的。
或許日后……再沒法同行了。
江元音莞爾點頭:“好,我們一起離開。”
既然藍薩萊都沒有要提及的意思,她更沒必要多嘴。
日后,若是阿粟成人及冠了,對自己的身世又好奇了,她再次他也不遲。
藍薩萊不再多,起身離開。
經過江元音身邊時,他停頓駐足,稍稍俯身,歉然道:“妙妙任性妄為,犯下大錯,也讓我反省這些年的教育方式是否出了錯,是以我不再強行綁她來與公主認錯賠罪,還請公主恕罪。”
江元音無礙笑笑:“此事我昨日便同藍族長說清了,妙妙耿直年幼,才被惡人鉆了空子,但也迷途知返,我不怪她,大祭司不必放在心上,我還要多謝大祭司趕來查看我家阿粟的身體。”
阿粟聽著這一句“我家阿粟”,那種漂泊無根感消散。
藍薩萊道:“一碼歸一碼,公主不計較是公主大度,我們沒有不賠罪之禮,只是妙妙……”他開了口又止住,不再多提,“總而之,子不教父之過,是我教導無方,日后公主若有甚需要,盡管差人來信,在下定全力相助,彌補此次過失。”
江元音沒再推拒,欣然應了。
此次隨齊司延回京,紛爭必起,保不準真有需要苗疆的地方。
若能得苗疆相助,是如虎添翼,自是極好的。
當晚,藍岫再次舉辦了盛大的晚宴替江元音等人送行。
這是江元音等人來苗疆的第三天,其經歷卻豐富離奇得可以寫個話本。
原本藍妙妙脫險,阿粟控住了體內蠱王,江元音解了“燕無息”之毒,該是皆大歡喜的事。
但席間每個人的眉宇間,都有淡淡的傷懷與愁思。
人與人之間的悲喜從不相通,各自有各自的前程、人生需要奔赴。
李霽對回京仍有猶疑,阿粟還在琢磨自己的身世。
藍岫看到鬢角白發,心力衰竭的藍薩萊,再想到元氣大傷的藍妙妙,心中嘆惋。
江元音當然也有自己的心事,回京后,她要面對生父李彥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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