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粟這一昏迷,整整昏睡了一日一夜。
直至次日傍晚時分,他才醒來。
江元音就候在他房間,一察覺到榻上有了動靜,立馬走過去。
“阿粟,”她輕聲喚他,“你醒了?”
阿粟緩慢睜眼,那雙淺褐色的眸子里,卻不是剛剛蘇醒的迷糊,而是失意的迷茫。
他下意識地回避江元音關切的眼神,坐起身來,好在這時她正好動身去扶他坐起來,并未察覺。
他的思緒復雜,心情亂七八糟。
這次昏迷,不知為何,似乎只是身體撐不住倒下去了,而他的意識卻是清醒的。
大多時候,他們說的話,他全部聽見了。
他同苗疆的淵源、他的身世,包括江元音和齊司延商討他的去處。
他從未想過自己會是胡人。
他知道他不能隨他們一道去汴京了。
江元音扶他坐起來后,立馬示意青鳶去請藍薩萊過來。
隨后詢問出聲:“你身子如何了?可有甚地方不舒適?”
“我……”阿粟開口,嗓音干澀,搖頭否認:“沒有。”
坐在木椅上旁觀的齊司延,示意曲休端水送過去。
阿粟連喝了三大杯水,屋內只有他咕嚕咕嚕咽水的聲音。
江元音打量其面色,又接著問:“可是餓了?”
她溫聲安撫阿粟:“青鳶去請大祭司了,先拿點心墊墊肚子,能撐到大祭司看完你身子的情況再去吃飯嗎?”
阿粟點頭低眼,依舊避開了江元音的目光,悶聲道:“我不餓的。”
其實自從夜七拿他試藥開始,他便沒再有從前那種餓得抓心撓肺的體驗了。
入了苗疆更是。
只是在苗疆他大多是昏迷,沒有清醒多久。
江元音察覺到他的不對勁,探眸去看他:“你怎么了?”
阿粟搖頭,下巴都要戳到自己的胸口,回避著她的目光。
少年心事難掩,江元音目露憂色,很是疑惑:“有什么事是不能和我說的嗎?”
一直到他出了禁地昏倒前,都還好好的。
這昏睡了一天一夜后,怎么變得古怪了?
曲休看得著急,插嘴勸道:“你有什么想法或是不舒服、要求之類的,就直接說吧,夫人跟侯爺在這守了你一天一夜了,你悶不吭聲地讓人怪著急的。”
齊司延又一記眼刀朝曲休而去,無聲呵斥:多嘴。
從蘭城到苗疆,雖相處不久,但他清楚,阿粟是個敏感心善的少年。
旁人的一句話,很容易在其心口掀起波瀾。
是以,他放下手中的書卷,抬眼看向榻上的阿粟,道:“在西南禁地多虧了你,否則我們沒法全身而退,你采摘下的血藤花也已經給阿音入藥解毒了。”
他先肯定夸贊阿粟能力與付出,隨后淡聲表態道:“如果你有話想單獨和阿音說,我可以回避。”
曲休:……?
反常,這也太反常了!
江元音同樣訝然,畢竟昨日早晨,齊司延還因為阿粟要單獨找她說話而不悅來著。
不待阿粟出聲,她率先回道:“侯爺傷了腿,不宜挪動。”
這是真心話,畢竟昨日的風波,傷勢最重的是藍妙妙,其次便是齊司延。
何況她并不覺得阿粟此刻的“怪異”,是有甚話要單獨與她說。
齊司延眉目舒展,重新拿上書卷,脾氣極好的模樣:“那我聽阿音的。”
曲休一臉恍然。
……得,不愧是侯爺,懂得以退為進。
阿粟的確沒有想要齊司延回避,他只是暫時未從昏迷時聽到的那些真相的沖擊中緩過神來。
可他不知從何說起,只是開口問道:“夫人、侯爺,何時離開苗疆?”
聞江元音便只當阿粟的古怪都是因為擔心被拋下了。
她溫聲回道:“如今你醒了,但已是日暮時分,我們估摸著是明日上午離開了。”
話已至此,她便順勢告知道:“還不知大祭司給你引蠱要幾日,我們要趕在除夕前返京,沒法在苗疆陪你了,我讓沉月或是青鳶在這陪你,屆時你身子好透了,她先送你回嵐州枕瀧,可好?”
阿粟出乎意料地沒太失落傷心,甚是乖巧配合地點頭:“好,都聽夫人的。”
這個覺得,他“昏睡”時便聽到了。
這時青鳶領了藍薩萊過來。
藍薩萊一邁入屋內,江元音等人都有些許驚詫。
不過一日一夜未見,藍薩萊卻驟然蒼老。
他鬢角生出華發,滿臉疲憊之色,若非身子依舊板正,不似老者佝僂,恍惚間他們還以為進來的是藍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