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司延接過信。
這封信不是李承燁寫的,而是安允懷。
信件很長,洋洋灑灑近千字,追憶昔日和齊騰、洛青莞的往事,之后自然過渡到對幼時齊司延的印象與夸贊。
接著辭懇切的復盤濰城之事,點明李承燁所做不妥之處,承諾絕不會傷害無辜的濰城百姓。
末了,道盡對他的期許與厚望,誠邀他共謀天下。
最后告訴他,早就知曉齊騰夫婦那封家書的重要性,為了以防萬一早已謄抄過一份。
現下將謄抄的那一份寄過來,以示歉意與誠意。
齊司延垂首,閱覽那封安允懷謄抄的家書。
行文敘事的確是父親齊騰的風格,字里行間沒甚緊迫危險的事,甚至連話家常也沒有,只是囑咐他,在他們凱旋歸來前,勤去玄渺峰云鶴觀,和元奚真人學藝,不可懈怠。
短短幾行,甚至不到一百字。
齊司延也理解,那時候的他不過六歲,父母便是寄了家書,也不可能長篇大論同他說教。
信件的內容將他帶回了幼時的記憶。
在父母“殉國”之前,他從不是什么先天不足的“病秧子”,相反,是口口相傳的麒麟兒。
那時父母與元奚真人關系甚好,他剛滿五歲生辰,元奚真人稱贊他骨骼清奇,說父母若是愿意,他也想學的話,可傳授他一些心法絕學乃至卜卦觀天象。
云鶴觀香火鼎盛,元奚真人聲名遠揚。
能得元奚真人授業,是難得的好事,父母愿意,他亦好學。
是以五歲到六歲,他常跑云鶴觀。
如果不是一年后,父母在滄江水戰身故,他一夕之間成了“病秧子”,或許他會一直隨著元奚真人學習,而不是等到重生后,尋到元奚真人,來解體內之毒。
齊司延從回憶里抽離,并未就此擱置這封沒甚線索,安允懷為表誠意謄抄的,被李承燁在濰城撕毀的家書。
他將這封謄抄的家書放到書案上,自桌案上的機關木盒里,取出另一封殘破的家書。
這是江元音在海邊一點點幫他拾起尋回的,父母真跡的碎片。
回到汴京后,他數次想要復原這封家書,將已有的碎片拼湊好,嘗試補充殘缺的部分。
現在,他拿著這份謄抄的去和真的家書做比對,驗證安允懷謄抄給他的這一份是真是假。
齊司延專注細致的去比對著,謄抄的家書,和他這份破損的碎字是能吻合的。
直到他發現一個吻合不上的字——“勤”。
江元音拾得的碎片不是完整的字,可從已經有的筆畫來看,絕不是“勤”字。
他在腦海里擴散著思維,去擴散填補著那個殘缺的字。
未幾,思緒頓明。
不是“勤”字,是“莫”字!
莫去玄渺峰云鶴觀?!
一旁一直靜默注視著齊司延的曲休,察覺到他神色不太對勁,忙出聲詢問道:“怎么了侯爺?這信有何不妥?”
齊司延冷聲道:“安允懷才是老謀深算的狐貍。”
安允懷并沒有因為家書被李承燁撕毀,就隨意謄寫了一份來糊弄他。
其謄寫的家書,和真跡幾乎一致,只改了幾個關鍵字而已。
這樣他便不會因為書信風格不對而生疑。
曲休:“侯爺可是發現了什么異常?”
“嗯,”齊司延手指一左一右的按在“真假”兩份家書上,“父親母親讓我不要去玄渺峰云鶴觀。”
曲休訝然:“為何不要去玄渺峰云鶴觀?先侯夫婦不是同元奚真人交好嗎?”
齊司延腦海里閃過元奚真人的臉,某些難以置信的念頭浮了上來。
他面色一沉,若有所思道:“或許我們該好好查一查云鶴觀與元奚真人了。”
活了兩輩子,他很清楚,再悲憫的佛面,有可能藏著修羅的心。
“侯爺,”曲休面色凝重的揣測:“那元奚真人會不會是狗皇帝的人?”
齊司延否認:“應當不是。”
他剛重生時,為解毒跑云鶴觀勤快,但他一直韜光養晦,除去元奚真人,沒同任何云鶴觀上的人接觸暴露自己的身份。
元奚真人若是李彥成的人,他根本活不到毒解病愈,收拾齊文臺、陸氏一家子的一日。
更不可能任由他逐步籠絡父母的舊部,暗中發展自己的勢力。
曲休稍稍松了口氣,隨即又想到什么,有些擔憂的出聲:“那侯爺建在后山的暗室,是否也一直在別人的掌控下?”
齊司延淡聲:“那倒未必。”
他之前的確未曾懷疑提防過元奚真人,不過幸運的事,元奚真人年初便離開了汴京,說是南下云游,尋訪舊友去了。
他在云鶴觀后山的暗室,建之于年后,云鶴觀內無人知曉。
齊司延沉聲吩咐道:“查查去云鶴觀的香客,小心行事,若查到異常,馬上來報。”
“是,侯爺,”曲休拱手作揖:“我這就是。”
曲休應聲退下。
幾步后,齊司延喚住他:“等一下。”
曲休駐足:“侯爺還有何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