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三個字,顏十九長長松了口氣,整個人松懈下來,躺倒在一旁床榻上。
空了很久,他才輕聲開口:
“只有你信我,云琛,只有你。霍乾念不會那么容易死的,不會……南璃君已下令,用最多的冰雪,最快的戰馬,將霍乾念的尸體帶回來。最多十天,我們就能知道結果了。”
不等云琛回應,顏十九重新從榻上爬起,腳步匆匆又離去。
當寢屋的門再次閉合,云琛顫抖著呼出一口氣,方才所有堅定泄得無影無蹤。
她像只焦躁不安的困獸,不停在籠子里轉來轉去,發出類似哭泣的低聲嗚咽,無意識撕扯起自己的頭發。
說霍乾念死了,她不信。
并不是她同顏十九一樣,認為這里面有詐。
她只是單純地不想相信,她的阿念死了。
在顏十九面前,她尚能偽裝堅強。
可當只有她一個人時,她便忍不住開始胡思亂想。
“阿念,阿念……”
她不停重復著這兩個字,整整十天過得黑白顛倒,日夜不分。
吃不下,睡不著,困極了才閉會眼睛,卻一閉上,就控制不住地想象死霍乾念死去的各種樣子。
十天啊,比一生還漫長難熬的十天。
最終,那來自遙遠洛疆的馬車還是來了。
馬車跑得幾乎快散架,車輪間夾雜著草原上的雪泥,巨大的棺槨放置在平板車上搖搖欲墜,正不停從縫隙往下流淌著惡臭的冰水。
按道理,霍乾念的尸體,該送進宮去查驗。
再不濟也得送回霍府才能啟棺。
可顏十九已根本顧不了那么多,他直接叫馬車駛進顏府,他迫切地想親眼查明真假。
這漫長等待的十天,他的焦慮完全不輸于云琛。
不過,他并沒有親自去看棺材里霍乾念的樣子。
在他看來,天底下相像之人太多了,尸體是可以做假冒充的。
更何況這一路送來,縱使用冰塊鎮著,保不齊尸體已面目全非,難以辨認。
所以他只是叫人放云琛出來,讓云琛來認尸。
云琛是不會說謊的人,同時比這世界上任何人都熟悉霍乾念。
只有她來辨認尸體才最最準確。
如果尸體是假的,以她心性,也根本瞞不住心思,顏十九立馬就能發現。
顏十九緊張地盯著云琛的反應。
只見她鉆出籠子,頭發蓬亂,衣裙亂糟糟,腳步急切地沖到那棺槨前,卻又畏懼地剎止。
八個仆人上前用撬棍啟開棺槨,隨著“嘩啦——”一聲,鎮尸的冰塊全已化成碎冰和臭水,傾瀉一地,濃重的尸臭撲面而來。
一口棕木的薄棺呈現在云琛的眼前,叫她禁不住渾身發涼。
她吸吸鼻子,沒有熟悉的梨木香味,只有駭人的惡臭。
她緩緩上前,一具青白僵硬、遍布刀劍傷痕的軀體出現在視線,竟然只剩了上半截身子,靜靜蓋著楠國的九龍官旗。
她探頭向棺材看去,試探著伸手,拂去那眉宇間的白霜與碎冰。
瘦削的臉,峰挺的鼻梁,靜闔的鳳眼。眼尾犀利狹長,與濃眉輝映。
這張臉,她看過無數次,摸過無數遍。
只瞧了這一眼,她登時臉色慘白,硬扶著棺材才沒有跌倒。
看到云琛這反應,一旁,顏十九的心頓時涼了半截。
但他還是不肯相信,依舊死死盯住云琛。
她已面色慘白如霜,但還是顫抖著伸出手,摸向霍乾念的耳垂。
有一件小事,這世上除了她與霍乾念,任何人都不會知道。
當年在東昭國借兵時,她曾與霍乾念一同去穿耳洞。
霍乾念其中一只耳垂因為不小心沾到水,耳洞感染又愈合,慢慢長出了黃豆大小的肉疙瘩。
那小小一點裹在耳垂里,根本看不出來,只能摸出來,也是只有云琛才知道的隱秘細節。
云琛深吸一口氣,輕輕摸向那耳垂,當觸到那冰冷的皮膚時,她不禁一抖,差點就想逃避放棄,可還是強迫自己:
摸一下,確定好不是阿念,就結束了!
她鼓足所有勇氣,細細摸索了一遍,又一遍。
最終身子癱軟在棺材邊,絕望的淚水滾滾落了下來。
與此同時,顏十九也終于徹底死心,不得不相信,霍乾念是真的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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