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家族權力最大的威嚴長輩,外出歸來,掃了眼門口迎接的眾人,發現某小輩不在,不悅地問了句“人呢?”
霍乾念就這樣當著百官與禁軍,以及全京都城百姓的面,問出了那句震驚四方、可以稱為大不敬的話來:
“皇上呢?”
皇上自然在鳳馭天殿,在永安殿,在御花園,想在哪里在哪里。
這道理人人都知道。
所以這“明知故問”,即為“召見”。
霍乾念在要求皇帝南璃君前來見自己,親迎他凱旋回宮。
這等狂妄,令滿場官員震驚不已,交頭接耳。
霍乾念隨即一個凌厲的眼神掃視全場,瞬間令眾人又低頭噤聲。
百官暗暗咂摸起不同滋味,心中揣測不停。
而圍觀的百姓們顯然不像官場上的人精那樣想得多,只愈發替霍乾念和云琛高興,面露羨慕:
瞧瞧!不愧是立下赫赫戰功的大功臣,連皇帝都要親自來迎接!真威風!做人當如霍家郎啊!
蘇正陽將這一切都看在眼里,心知此事已遠遠超出他能決定的范疇,只能立即差人去請示南璃君。
片刻后,女官莊姬來向霍乾念回報:
“請王爺與武丞、各位將軍稍候,皇上已在永安殿備下夜宴,為各位功勛慶功。皇上說了,王爺與武丞這等衛國重臣,她必親自來迎,煩各位略候。”
這話明顯是客套,表明南璃君從一開始就沒有要來親迎功將的意思,所以這會才準備要來。
但這也是個臺階。
一般人,這個時候都會感激地說一聲“謝皇上恩典,還是卑職去拜見皇上合宜”,然后順其自然地牽著馬進宮門。
可霍乾念卻壓根沒打算從這“臺階”下來,竟真的收起手里牽馬韁繩,一副耐心等待的樣子。
與此同時,另一邊,鳳馭天殿中。
看著滿地碎瓷狼藉和不停發脾氣的南璃君,顏十九越發覺得厭煩。
真是個蠢女人!先皇與皇后娘娘,一對龍鳳天人怎么生出這般庸才蠢貨!
前幾日才告訴過她,要想讓霍乾念摔得慘,必須得先讓他爬得足夠高!
不怕他囂張,就怕他太低調收斂,讓人抓不到錯處!
眼下他當眾挑釁皇威,不正中我們下懷,當著全天下的面,生生送了個彈劾的理由給我們?!
強忍心中煩躁,顏十九努力將表情放得和顏悅色:
“阿璃,為君要有容人之度,他霍乾念功盛回歸,全天下人都看著呢!他叫你去迎,你就去吧,走幾步路的事而已。”
南璃君猛甩龍袖,怒道:
“憑什么?!我堂堂楠國皇帝,怎能讓他召之即來揮之即去!從只有我能走的正宮門進入就罷了!竟要我屈尊降貴去迎他?!猖狂至極!氣死我了!”
南璃君說著發狠去踢地上一個碎瓷瓶,不妨一腳踢在那破口尖銳處,登時扎破腳尖,血珠直冒,疼得她“哎呀”一聲,眉頭緊皺,彎起腰。
顏十九已快控制不住心中厭煩,只當沒看見這一幕,表情有些冷地說:
“阿璃,《增廣賢文》有述,‘上天欲其滅亡,必先令其瘋狂’。你暫且忍忍,待日后新賬舊賬一起算,再叫霍乾念向你叩頭認罪。”
南璃君沒有回應這幾句,只是踮著腳,不停倒吸涼氣,眼淚汪汪地看向顏十九:
“我腳好痛……”
顏十九緩緩上前,正當南璃君以為他要將自己抱起來好好哄一哄時,顏十九卻重重摁住她肩頭,壓得她身形一晃,被迫站穩,腳尖愈發痛楚。
“你干嘛?”南璃君疼得額頭冒汗,想抱怨,卻見顏十九神情發冷,一臉不容她再撒嬌的嚴肅,道:
“阿璃,若想皇位坐得穩,必要先除霍乾念。我再說一遍,為今之計,必須先成全他、推著他越狂妄越好,然后你我安排一‘奸臣’出面,待百官怨懟、百姓們都開始議論時,借‘奸臣’之手扳倒他,再殺奸臣以平民憤。這便是最完美的盤算。”
說完,不顧南璃君站在地上都費勁,龍靴都開始滲血,顏十九用力推她:
“小不忍則亂大謀,快去迎攝政王吧!”
于是,半個時辰后。
在全京都百姓的跪拜和注目下,南璃君一身龍袍璀璨,由宮人抬轎簇擁,笑容勉強地來到宮門前,說了一大堆官方客套的褒獎之詞,然后親自下轎,慢吞吞來迎霍乾念。
眾官跪地向皇帝行禮,紛紛面露驚異之色,忍不住小聲議論:
“楠國要變天了呀,看來今后,得在攝政王臉色下討仕途了。”
“回京第一天就給了皇帝這么大的下馬威,不得了喲……”
這些議論聲又小又謹慎,霍乾念聽不見,但立在群臣之首的云望卻聽得很清。
他望向霍乾念筆挺的背影,后者滿身不怒自威的至尊氣勢,正下馬落地,沒有第一時間向南璃君行禮,而是先去一旁扶云琛下馬。
迎著南璃君難看至極的臉色,霍乾念旁若無人地牽著云琛的手,自那帝后才許進出的皇宮正門,不急不慢地與云琛并肩進入。
這一幕令云望輕輕皺眉:
這太不符合霍乾念謹慎的性子了。
在旁人看來,此舉也許是霍乾念因功高而一時得意忘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