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慕打開衣柜,手指掠過藍黑色和深灰色長袍。
這些顏色都太深了,最終目光停留在一件山嵐色長袍上。
山嵐色就是大雨將至時,山間水汽凝結的云霧之氣的顏色。
疊翠而生,偏點綠。
但這個顏色,又有些不太好配發帶和方巾,白慕又開始琢磨戴哪塊方巾看起來更搭。
白慕的書童小喜,就靜靜地看著他家主子折騰。
大冬天的,穿個淺色衣裳,主子你不冷,我們看著都冷。
說句越矩的話,這就是不知道該咋嘚瑟好了。
這可真是,尋尋摸摸找借口想給許姑娘送飯。
還為了出現的不唐突,寧可給人家送禮也要去送飯。
在小喜看來,解釋出花兒來也是這個意思。
撞頭的那位,可是許家大房未出閣的姑娘家。
雖然論輩分,許姑娘要叫對方小姑姑。但實際年紀卻沒比許姑娘大幾歲,你說他家主子亂認什么長輩呢?
難道真好意思說,聽說小姑姑出事了,我是來探望長輩的?
好吧,他家主子好意思這么說,
這就叫做對稀罕的姑娘怎么著都行。
對不稀罕的,像前一陣,老太太給相看家里養鹿的那位姑娘就不行。
“套車,別忘用棉被捂好食盒,再點幾個手爐放車上。”
“少爺,您放心,小的一定讓端出來還是熱乎的。今日也會將車趕得穩穩的,湯湯水水一點不會灑出來。”
白慕笑罵句:“貧嘴,快去。”
白慕隨小喜出來后,回身將門關好。
他剛要神不知鬼不覺的離開,主屋婆子忽然掀開棉門簾,從里面傳出老太太喊他:“小海兒啊,你來。”
白慕無奈,只能調頭去主屋。
白家只白父這一代就有哥六個,還有一位白姑姑。
白家建房也是占整個莊子一條街,兄弟幾個順延往下蓋房。
許家仨有曾經在路上救過的那位小媳婦,就是白老五的閨女。白五叔住在西面第三個大院子里,每家院子都有角門是連著的。
等到白慕這代,人口更是眾多。
他親哥有三位,三位哥哥都已成親,自己排行最末位。要是將堂兄弟全部算在內,更是有二十六位之多。
就這,還沒算表兄弟和堂姐堂妹,以及下面侄子侄女們。
每到過年祭祖,白家只直系親屬就要嘩啦啦跪地百八十位。
而目下,在這些直系親屬中,只有白慕念書念出點兒名堂。他在家中地位自是超然。
因為白家只是在私下單算各自的營生和賬目,明面上卻一直沒分家。家中近年來因有白慕這個秀才的存在,有八十畝田產不用繳納稅糧。
最關鍵的是戶籍顯示要是一直不分家,要是論戶征徭役兵役只讓出一位的話,那往后這兩件事就和白家就沒什么關系了。一個秀才公,名下可以免除兩戶服兵役徭役的名額。
他還能多出一個名額給他姑。
而這只是秀才,白慕還很年輕,要是明年有可能再進一步,就可以免除二百畝田賦,免除四戶人家兵役徭役。
他想指定姥姥家,岳母家,姨家都可以。
這也是那位養鹿姑娘非常想嫁給他的原因,娘家兄弟們也會借光。
所以白奶奶就有點偏心寶貝白慕。
當白奶奶看到白慕將預備過年穿的新衣裳給套上了,她也沒說什么,趕趕工再做一件不算什么。
“我聽煮飯婆子說,你要出門?”
“是。”
讀書就這點好,當白慕不想多說時,祖母也不會多問。
因為祖母會腦補他是外出要與人研究學問,這要是換做其他兄弟們就不成。
“可今兒我想讓人來量屋地,你要是走了,我們怕搬屋子給你書籍弄亂。祖母想給你屋地弄成你姑說的許家那種,這樣你腳也會熱熱乎乎的,溫書才不遭罪。”
白慕反問道:“祖母,您和我父親屋里安嗎?我幾位哥嫂屋里呢,要弄就全弄,要是只我一人就算了。”
“他們和你比什么,他們又不需要點燈熬油看書。”
“祖母,科考比這遭罪多了,您給我弄太好,到時不適應考場怎么辦。”
“啊?這……”老太太有些不敢亂弄了。
但她又躊躇著想問另一件事。
老太太可以不考慮別人的意見,但這個孫兒的想法必須要考慮。
“小海兒,上次因你的事兒,你爹才漏話說,他往后不會跟你走,只要能動也不和你哪位哥哥一起合過日子。我聽著怪糟心的。你娘已經走了這么多年……我的意思是,要不然給他找個伴?你介意不?”
白慕恍然:“可上次我姑提起的那位才二十多歲,我爹都沒同意。”
“你姑母那個不靠譜的,二十多歲那是來圖咱家點兒啥。這回這個,祖母雖然不良于行還沒見到人,但也耳聞過年紀相當,性情爽朗,關鍵人自家本身也可以,眼皮子就不會太淺。我倒是越細打聽越滿意。”
白慕催促道:“誰啊。”
“要說這人你還真認識,就是二道河開鋪子的你許嬸子。我尋思先問問你,再找說和人去那面透透口風。你覺得咋樣。”
白慕臉色轟的一下就紅了:“不咋樣。祖母,您最好連提都不要提,對方不會同意。而且您要是再亂點鴛鴦譜,你孫兒下場就會考糊!”
白家老太太驚訝的不得了,指著白慕的背影問身邊婆子:“他剛才是在沖我發火?為啥呀。”
白慕坐上車還在生祖母氣。
什么許嬸子,他一點不想叫嬸子,他想叫奶。
他奶就不能念念佛嗎?總是胡亂保什么媒。
白慕敲敲車壁對小喜道:“打聽一下,到哪能請個佛像送給老太太。”
好好的心情都打了折扣。
與此同時,其實許田芯這面已經吃上飯了,且很豐盛。
第一撥來送飯的是許老太的五姨婆,她家送來一盤用木薯粉做的粉糕,接著族爺爺家送來一盆菜糊糊和一盤炒豆干。
但事實上,他們住的四太爺家已經盡量好招待,一早就放不少白面做烙饃。
以往四太爺家的烙饃都是棕黑色,今早是偏白。
老兩口小聲囑咐兒媳讓別摳門:“不容易來家端回飯碗,多放點白面。”
還特意煮了一大鍋放了蘑菇丁的米糊糊。
可是飯還沒吃到嘴,第二波人就來送飯了。
滿桌子和胡椒正大包小包的從車上往下搬東西:“老姐,我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