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怪他們之前還納悶漁鹽取回來了,劉老柱怎么不收稅。
只有許老太,唯有她誰也沒看,只低頭間微挑下眉喝口茶的功夫,就串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畢竟她家就有一位私制鹽的小將,老掙錢了,就跟那貔貅似的。
她孫女說她取回家的一百五十斤漁鹽,雖紅紗多,但把用作試驗禍害的全算上,也能濾出百分之六七十的細鹽。
就按照百分之六十算,也把鹽品質降低,那也能賺九兩銀,而成本她只花不到半兩。
花半兩銀本錢,賺八兩半,這是翻了多少倍?
她們村有多少戶人家呢,一年下來王里正得賺多少,這片江又被占了多少年,不按照十五年,就按十年算,只用她們二道河村的名義就讓王里正賺的缽滿盆滿。
再有王家溝的呢。
這回才搞懂,難怪王家溝人從不腌魚,只不停打撈新鮮魚,好似還覺得占挺大便宜似的賣給王里正。
而且這十幾年用魚賺的“小錢”,她都沒給算。
再有,許老太現在很懷疑,只是她們村漁民名被占了嘛,聽說鎮上到縣城這一路有水路,只是沒有拉腳的船只而已。
沿著那一路的村落有沒有幸免?扒拉扒拉王里正交際的里正圈子就能知道答案。
還有王里正家的船也在別的鎮上收魚,這是眾所周知的事,那是不是說明也被“承包”了?
“你那位雷兄弟,他們村在哪?”許老太問道。
當聽說是邊境村落,許老太甚至懷疑,或許二十萬兩白銀不夠王里正賺的,他要是再高價賣給外族人,那面嚴重缺鹽和鐵。
膽太肥了。
她孫女這兩天制鹽,直播間家人們為啥有那性情認真的會和別人拌嘴,有人拿誅九族逗樂,有的在不停提醒別以為是樂子,鹽在古代那是能傾覆國運的事。現代人感覺不出來,但在古代真的很重要。
你想干打打不死,私下里賣鹽讓敵人有力氣,人家還產戰馬,那能有好?連多少人起義能成功那不也是先掌控鹽。
所以在真正為朝廷鞠躬盡瘁的那幫大官和將領眼中,他們或許不在意幾十萬兩白銀,但他們一定會大恨特恨敢制私鹽禍亂朝綱的。
許老太琢磨完這些,再抬眼時嚇一跳,幾個大老爺們全在直勾勾瞅她。
四伯示意許老太:“侄女,想到啥就說。”
劉老柱這才注意到,四伯不叫許老太侄媳婦,而是叫侄女。
而許老太下句話讓劉老柱再無心留意別的,他終于不得不承認,眼前這位婦人很有水平。
許老太沒提醒是制私鹽,別往那上面嘮,她敏感,她家也在制。
只看向劉老柱說:
“你想得對,要來新官了,先看看來之后什么樣。
你那位雷兄弟是不是失蹤了?那也不一定是被對面害了,他最近得罪對面了嗎?如果沒有,再等幾日,或許對面那些牛鬼蛇神自己就亂了。他們要是亂了,咱們就知道你那位雷兄弟是被誰帶走的。
你這時候把那姓雷小子支到對面,萬一壞了新官的大事兒,也坑了你那位大兄弟,明明和對面關系一般,再讓新官誤會以為真有勾連,那才叫徹底回不來。”
“你咋知曉要來大官了?還有我那位雷兄的事兒?”他也沒說啊,都是在心里想的。
劉老柱有點毛楞。
四伯他們也聽懵了。
許老太懶得給劉老柱解釋,卻必須要給四伯和七叔他們面子。
“孫女回來就學了,說被他扯著去找趙大山問來沒來新將軍。”
聽說要來了,就好像被注入一股新鮮血液,愣是睜大眼睛看著弟弟挨打,似在心里數著笞板數記住這份仇。
“至于那姓雷的,你看那小子模樣,無非就那幾件事,這面還嚇倒了,我猜的。”
能先來求劉老柱說明和王里正不熟,至少雷里正在家不愿和媳婦孩子提起,說明心里對王里正有看法。再聯系邊境村落和私鹽,劉老柱又憋這么多年都不講,今日為啥會和大伙實話實說,不要以為這老家伙會莫名其妙和大伙推心置腹。
瞅瞅那被嚇的,直接撂倒在炕,也馬上站到村里人這面。從呵斥胡椒那一刻就能看出來,非常想交好村里人,嫌棄胡椒壞他事兒。
雖然許老太沒把劉老柱的面子全部揭下,只點兩句就略過,但在座幾位也全聽懂了。
或許劉老柱這次確實不一樣,有想為村民們出頭的心。但也一定摻雜新官要來了,正要“換天”的時候,誰知道會什么樣。他怕新官萬一收拾對面,想趁機稍稍劃開界限。
連今日終于道出實情,也是被姓雷的兄弟刺激的。
劉老柱臉色有點發紅,不知是病得還是臊得,眼圈發紅解釋道:“以前我就是怕像眼下一樣被這般禍害一圈,我怎樣不要緊,我有家。這就是我不帶頭搶江面的原因。至于大伙,說實話咱要承認也是不心齊。”
四伯他們沉默了好一會兒。
四伯在想啥,許老太不清楚。
許老太只知道自己正在心里吐槽:你以前溜須對面一定還有別的好處拿,別把自己摘的那么清。你那好處,搞不好都和我有關,要不然能怕我見趙大山嘛。
所以這幾滴男人淚,打動不了她。她只是還沒空去鎮里見趙大山聊兩句,要不然簡單打聽趙大山在忙什么就能猜到答案。
但她永遠也不想撕破臉,因為她所圖從來就不是對過去一探究竟,也不想逼誰狗急跳墻。
她所圖非常清晰,只看她接盤后發生的事。
她要在村里有非常強的話語權,只有掌控住這個,不是你劉老柱一個人說的算,不是村里誰家人口多誰說的算,她才可以將來無論干什么都會很順利。
她這個穿越來的娘,也絕對不允許劉老柱拿兵役徭役名額掐住她那幾位便宜兒子的脖子。
所以當劉老柱尷尬一張大紅臉,似商求別把這事往外說,免得在村里沒有威信。又似讓步想暫時不管村里事,讓大家接著過足“里正癮”時,許老太看向四伯,該說那個事了。
四伯接收到眼神,對劉老柱道:
“過去的事,你自個夜里沒啥事尋思尋思吧,你看看村里人穿得多破,和對面比日子多苦。柱子,俺們也沒說怪你,只是,唉……
眼下就說往后吧,我認為村里應該成立一個班子,就像城里衙門的班房,村里大事由這個班子成員決定。
你不能再讓我那侄女糊里糊涂當召集人,管得是好,可沒給人家一文工錢,倒為村里大事小情得罪人。
成立一個班子,這樣什么事情都有班組成員共同決定。像往后繳稅糧,大伙就舉手表決誰家合格誰家不合格。”
老萬家大哥緊接著說道:“包括徭役兵役,我認為這個班子也應該有點銀錢,到時咱能用銀錢去外面尋人,就不動村里小子,實在不行的話再抽簽決定。”
王玉生:“班子錢多留一些,就從大伙一起捕魚的錢里出,這樣將來誰家被抽簽走服兵役徭役的名額,還能給點補償。我們也凡事都以每戶論,每戶出代表舉手表決。比方最簡單的出門,大伙同不同意誰進城辦事,同意舉手,那就放她走,具體的還有一些什么事再細琢磨。當然了,里正叔,您永遠是里正,您要給大伙卡戳和取漁鹽。”
關二禿:“我插句嘴,我覺得行。”到時家家舉手,許老太就可以常出門幫他賣套和魚鱗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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