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借著雨勢,比平常更早一些到來。
宮燈次第亮起,在濕漉漉的地面投下一片破碎的暖光,稍遠處宮闕深影幢幢,如巨獸蜷身縮首。
御書房的門終于開啟,吳盡走出來,“二位指揮使,陛下說了,鎮岳司內事務繁忙,讓二位該忙什么就忙什么去。”
蕭東霆撐著刺痛僵硬的腿站起來,“吳總管,郡主她……”
吳盡頷首回話,“陛下和郡主有要事商議,等事情談完了,自會派人送郡主回府,蕭副指揮使無需擔心。”
聽這話音,蕭東霆暗暗松了口氣,和魏平安一起告退離開。
如今的蘇未吟,再也不是當初將軍府名不見經傳毫無倚仗的陸三小姐,陛下總不能悄沒聲兒的把人砍了。
二人走后不久,內侍抬著簡榻上的軒轅璟從里面出來,直接送出宮門。
“王爺!”在宮門前等候許久的星嵐跑著迎上來,“王爺,您怎么樣?”
撐傘等在馬車前的采柔也疾步過來,落步時踏起的雨水將裙擺洇開一圈緩慢擴散的濕印。
“王爺,小姐呢?小姐怎么還沒出來?”
早些時候,采柔得蘇未吟吩咐,回府去找蘇婧,偏不巧蘇婧已經出門尋永昌侯去了,她又馬不停蹄追到衙署去,及時將消息告知。
蘇婧正準備在去將軍府找陸奎的路上,順道將手里的信送出去,聞訊后當即停下所有計劃,直接回侯府和老太君商議昭王受罰及蘇未吟被召進宮一事,做出擔憂著急的樣子。
老太君義正辭,“雷霆雨露皆是君恩,阿吟若真做了錯事,自然該罰;若她無過,陛下明察秋毫,也不會為難她。”
之后便將兒媳屏退,只讓采柔來宮門口接人。
采柔左等右等,急得手指頭都快摳破皮了。
這么久了,大公子出來了,現在王爺也出來了,怎么還不見小姐?
軒轅璟語氣冷淡,“陛下留她議事,事畢自會出來。”
鋪滿軟墊的王府車駕早已準備妥當,內侍和星羅衛一起將軒轅璟抬上車安置好,一行折返回宮,一行揚長而去。
馬車穿過街市,星嵐坐在車架上,壓低聲音,將下午去找蘇未吟的經過報給軒轅璟。
指腹摩挲著劍柄上的紋路,鷹隼般犀利的目光來回掃視,又補了一句:“王爺,好多‘尾巴’。”
軒轅璟正閉眼想事,聽到他的話,薄唇勾起一絲諷笑。
“一會兒馬車停在大門,抬本王進去。”
阿吟讓人將他受罰的消息放出去,若是沒猜錯,這些人應該是來確認他是真挨打還是假挨打。
既然這么想看,那就如他們所愿。
馬車停在王府大門前,先進去一個星羅衛,再叫出烏泱泱一大群人來,撐傘的撐傘,抬人的抬人,手忙腳亂了好一陣,終于把軒轅璟抬了進去。
很快,確鑿消息傳入各扇朱漆大門。
尚國公府正廳里燈火通明,暖意融融。
雨天濕寒,尚國公去年秋狩摔斷的傷腿又開始隱隱作痛,裹上狐絨套都沒用,只能點起炭盆。
“真挨了杖罰?”
尚國公捧起茶盞,黝黑的臉被燭光照出些許銅紅。
屬下回稟,“應該沒錯,自宮門前抬上車,下車也是抬回府的。”
他把詳情說完,尚國公揮手讓人退下,手里的茶一口沒喝,又放回了桌面。
旁邊椅子上,國公夫人葛氏輕輕刮著茶沫,滿臉幸災樂禍,“該,這就叫善惡到頭終有報。”
那軒轅璟就不是個什么好玩意兒,死盯著抓她兒的小辮子,這回因奉心堂的事兒,害得她兒狠挨了一頓家法,骨頭都快被打斷了,至今都還下不來床。
要她說,陛下就該直接一頓杖刑將這禍害打死了才好,既報了她兒的仇,也能讓國公府從此以后不再受人拿捏。
尚國公橫她一眼,冷哼,“婦人之見。”
偌大個昭王府,難道沒有供馬車入府的側門?
還下著雨,就非得那么麻煩在大門口搬人?
軒轅璟那人,比狐貍還狡猾,只要他肯花心思,可以背著所有人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