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聽陳硯義正辭道:“陛下,此乃我陳族為松奉百姓找營生做的生意,與朝堂無關。自陛下登基以來,常以私庫填補國庫窟窿,以至君父所食不過四菜一湯,與那逆臣寧王相比,簡直相差甚遠。”
說到此處,陳硯憤憤不平起來:“那反賊寧王生活奢靡,一頓飯便要吃光我等官員一輩子的俸祿,我君父日理萬機,日子卻過得清苦,臣見之心痛難忍,唯愿能為君主盡一份心力。”
陳硯壓抑了一番情緒,這才道:“此生意剛剛起步,這四成干股價值不高,也無法充盈陛下私庫,只盼望逢年過節,臣雖遠在松奉,無法侍奉君父,能為君父添一道菜,添置一身新衣,如此而已!”
話音落下,陳硯跪到地上,以額頭貼地,便一動不動。
謝昌已是忍不住嘴巴微張,整個人都僵住。
他便是想破腦袋,也想不出還有人賄賂天子,還能賄賂得如此情真意切。
旁人常說他們太監最會奉承巴結君主,今日他謝昌才知自已與陳三元比起來,實在是云泥之別啊!
此時此刻,謝昌對陳硯的敬佩之情,猶如滔滔江水,綿綿不絕。
若非陣營不對,他必要向陳三元好生討教。
若能學到陳三元這等本事,掌印之位何須懼怕旁落?!
其他內侍也是雙眼發直,明顯被陳硯此番震驚得失了魂。
一旁的薛正更是瞳孔擴大,一貫冷峻的臉上被錯愕覆蓋。
這一刻他終于明白文臣的可怕,也終于明白為何大梁朝的武將為何被文臣壓制得翻不了身。
前朝嚴嵩于嘉靖帝之逢迎,怕也不過如此了。
永安帝看著陳硯那身洗得褪色的官袍,燭光下還能看到被勾破出來的線頭,不由動容。
大梁朝的官服是由官員自掏腰包置辦,官員們為了在外的臉面,縱使家中再如何貧困,也不會穿破舊官服。
陳硯自去松奉,屢次陷入險境,如今竟連自身官服都如此破舊,竟還能為他這個君父鳴不平……
永安帝那顆麻木的帝王心,在此刻竟泛起了絲絲酸氣。
世人都希望他人能關心自已,天子也不例外。
往常那些臣子會揣摩圣意辦事,會曲意逢迎,也會為了達到目的進獻各種奇珍異寶,可無一人會為他鳴不平。
堂堂天子,坐擁天下,還能有什么不滿?
一旦國庫空虛,那些大臣就盯著他的私庫,恨不能將他的私庫搬空。
唯有陳三元一人,惦記著充盈他的私庫。
即便這小小的白糖生意他并未放在眼里,也是一份真心。
唯有尚且年幼的陳硯,唯有未被這污濁的朝堂玷污的陳三元才有這等赤子之心。
縱使他陳硯私自拿了那四十萬兩,也是坦坦蕩蕩拿,是拿來給松奉百姓找營生,是為了賺民兵的軍費,還是為了給他這個君父加菜添衣,唯獨沒有想到他自已。
若朝堂之上人人都能如陳硯這般一心為公,他又如何會這般艱難,大梁何愁不強盛?
永安帝緩緩蹲下身子,再次將陳硯扶起來,聲音溫和道:“你的一片心意朕知曉,莫要動不動就跪。”
陳硯感動得大聲道:“謝陛下!”
再被永安帝扶起來,雙眼已被淚水模糊。
永安帝看著眼前這張稚嫩的面龐,想到松奉的危機四伏,不由在心底嘆息一聲。
那等兇險竟叫陳硯一個少年去闖,實在難為他了。
再一想,滿朝文武竟只有一少年臣子可堪大用,心中更是五味雜陳。
“你既有這份心,朕便遂了你的意。只是你那族叔忙前忙后,也不能讓他白受累,朕作主,給他三成干股,三成給松奉改善民生,兩成當軍費,剩余兩成入朕的私庫。”
陳硯熱淚盈眶,再次深深作揖:“臣拜謝君父!”
永安帝拍拍他的肩膀,繼續道:“從那些個民兵里挑三五千個好的留下,其余就讓他們歸家謀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