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刻滾。”蘇之赫的話音擲地有聲，帶著不容置喙的決絕，像一塊巨石投入看似平靜卻暗流洶涌的湖面。

林靜震怒，難以置信地望著他，猛地站起身，指著蘇之赫的手指微微顫抖：“蘇之赫，你眼里還有沒有我這個母親？為了這么個上不得臺面的女人，你要把我的客人、你未來的妻子趕出去？還要用‘扔’的，‘滾’的，反了你了！”

“母親？”蘇之赫像是聽到了什么極其荒謬的笑話，唇角勾起一抹冰冷刺骨的弧度，那笑意卻未達眼底，反而讓周遭的空氣都凍結了幾分，“現在想起來你是我母親了？在我需要母親的時候，你在哪里？”

他的聲音不高，卻字字如刀，精準地剖開過往塵封的痛苦記憶。

“我被送進私教訓練營折磨的時候，你在哪里？”

“我被送進精神病院的時候，你又在哪里？”

“從小到大，你抱過我嗎？親過我嗎？”

“你看過我的成績單嗎？我的家長會你去過嗎？我的生日你記得嗎？我什么時候長到一米八的，你知道嗎？”

“我被大哥陷害的時候，你相信過我嗎？”

他一樁樁，一件件，平靜地敘述，沒有歇斯底里，卻比任何怒吼都更有力量，那是一種被漫長歲月打磨后深入骨髓的失望和麻木。

林靜被他問得啞口無，臉上紅一陣白一陣，那些被刻意遺忘和忽略的過往被血淋淋地撕開攤在陽光下，讓她無所遁形，只能強撐著母親的威嚴：“你……你這是在怪我？我那是為了誰？還不是為了這個家，為了公司！沒有我在外面的周旋，沒有蘇家的顯赫，你能有今天這樣優渥的生活，能在這里跟我大呼小叫？”

“為了蘇家？為了公司？”蘇之赫嗤笑一聲，眼神銳利如鷹隼，直直刺向她，“是啊，您永遠有借口。所以，現在蘇家安好，公司運轉正常，您功不可沒。那么，就請繼續去維系您的蘇家宏圖，去拓展您的商業版圖。我的事，不勞您費心。我的女人，更輪不到您來指手畫腳，用錢侮辱！”

他最后幾句話，幾乎是咬著牙說出來的，帶著森然的警告意味：“以前您沒管過我，以后，也請您繼續保持。否則，我不確定會不會做出更讓蘇家‘丟臉’的事情。”

林靜被他眼中毫不掩飾的戾氣和決絕驚得后退了半步，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緊緊攥住，又酸又痛，更多的是一種被徹底掀翻權威的難堪和恐慌。

她張了張嘴，卻發現所有的斥責和道理在那冰冷的事實里，顯得那么蒼白無力。

她第一次在這個強大的兒子面前，感到了一絲怯意和……無法反駁的內疚。

她氣得渾身發抖，指著蘇之赫，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一旁的呂欣欣早已嚇得花容失色，她從未見過這樣的蘇之赫，狠戾、刻薄，不留情面，仿佛能將人剝皮拆骨。

她原本還想仗著林靜撒嬌賣癡，此刻卻連大氣都不敢出。

就在這時，客廳入口傳來一聲沉穩的咳嗽聲。

“吵吵嚷嚷的，像什么樣子！”蘇老夫人在傭人的攙扶下走了進來，她顯然已經聽到了大半，面色沉靜，不怒自威，目光掃過劍拔弩張的母子倆，最后落在臉色慘白的呂欣欣身上。

“奶奶。”蘇之赫喚了一聲，語氣稍緩，但緊繃的下頜線顯示他余怒未消。

林靜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立刻訴苦：“媽，您看看阿赫，他簡直……”

“我都聽到了。”蘇老夫人打斷她的話，語氣平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定論，“阿靜，不是我說你，孩子們的事，你確實插手太多了。阿赫已經不是需要你時刻牽著走路的小孩子了。他的人生，他的伴侶，該由他自己決定。”

她又看向呂欣欣，語氣疏離而客氣：“呂小姐，今天家里有些不方便，就不多留你了。阿姨，去收拾呂小姐的行李，叫司機務必送回呂家。”

老夫人一句話，直接給這場鬧劇畫上了休止符。

她既沒有過分指責林靜，給了她臺階，又明確表達了對蘇之赫的支持，更是直接下達了逐客令。

呂欣欣臉色難看，羞憤難當，卻不敢在蘇老夫人面前造次，只能咬著唇，灰溜溜地跟著阿姨走了，連告別的話都說不出口。

林靜站在原地，臉色變幻莫測，最終在老夫人平靜卻極具壓迫感的注視下，憤憤地一甩手，轉身上了樓，連看都沒再看蘇之赫和許昭意一眼。

客廳里終于恢復安靜，卻彌漫著一股尷尬和凝滯的氣息。

蘇老夫人嘆了口氣，走到蘇之赫面前，拍了拍他的手臂，低聲道：“你媽她……有她的不對。但有些話，說太重了，傷人也傷己。行了，剛出院，別動氣，帶昭意回房休息吧。”

蘇之赫抿了抿唇，對老夫人點了點頭：“讓奶奶操心了。”

說完，他重新握住許昭意的手，這一次，動作輕柔卻堅定，牽著她離開了這個令人窒息的戰場。

一路無。

直到走進臥室，關上門，隔絕了外界的一切。

蘇之赫挺拔的背影似乎微微松懈下來，泄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和落寞。

他走到落地窗前，看著外面精心打理卻冰冷空曠的花園，沉默不語。

那些被他強行壓抑下去的、源自童年和少年的冰冷記憶，因為剛才的爭執而翻涌上來，啃噬著他的神經。

他習慣了用強大和冷漠來武裝自己，但并不代表那些傷害不存在。

忽然，一雙手從后面輕輕地環住他的腰，一個溫暖的身體貼上他的后背。

蘇之赫猛地一僵，渾身肌肉瞬間繃緊，眼中閃過一絲難以置信的詫異。

許昭意沒有說話，只是安靜地抱著他，臉頰輕輕貼在他寬闊卻顯得有些緊繃的背脊上。

她的擁抱很輕，帶著試探和撫慰的意味，卻像一股溫熱的暖流，猝不及防地涌入他滾燙的心湖。

她聽到他剛才所有的控訴，看到他堅硬鎧甲下的傷痕。

她心疼這個看似擁有一切，卻在親情上貧瘠得可怕的男人。

她不知道該如何用語安慰，或許此刻任何語都是蒼白的，她只是本能地想要靠近他，給他一點微不足道的溫暖。

蘇之赫的身體從最初的僵硬，慢慢放松下來。

他低下頭，看著環在自己腰間那雙纖細白皙的手，激動的情緒在胸腔里彌漫開來，酸澀，微甜，還有一種他從未體驗過的、被人小心翼翼珍視著的……受寵若驚。

他習慣了掌控，習慣了掠奪，習慣了用各種方式將她困在身邊，卻從未想過，會得到她如此主動而溫柔的擁抱和安慰。

他緩緩轉過身。

許昭意抬起頭，清澈的眼眸里盛滿了清晰可見的心疼和擔憂，還有一絲未散盡的、因他之前維護她而產生的悸動。

四目相對，空氣中流淌著無聲的情緒。

蘇之赫抬起手，指腹輕輕撫過她的眼角，動作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珍視，聲音低沉沙啞：“怎么了？嚇到了？”

許昭意搖了搖頭，反而更緊地抱住了他，把臉埋進他的胸膛，悶悶的聲音傳出來：“沒有。就是……想抱抱你。”

蘇之赫的心像是被最柔軟的羽毛輕輕搔刮了一下，一種難以喻的充盈感瞬間填滿了那些陳年的空洞。

他收緊了手臂，將她嬌小的身子完全圈進自己懷里，下巴抵著她的發頂，嗅著她發間淡淡的清香，閉上了眼睛。

所有的暴戾、冰冷、不甘和隱痛，在這個無聲的擁抱里，奇異地被慢慢撫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