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身體因為憤怒而微微顫抖著,額頭上青筋暴起,仿佛隨時都會爆裂開來。
突然,他一腳踢翻了身前的炭盆,火星四濺,濺落在他的身上,他卻渾然不覺。
“告訴馮異,”他一字一頓道,“本將軍身體不適,不便遠迎。請他若有軍令,遣人送至長安便是。”
說完,他猛地轉過身去,不再看任何人,仿佛要將所有的憤怒都發泄在這一轉身之中。
斥候如一陣風般迅速地退出營帳,整個帳內瞬間變得鴉雀無聲,仿佛時間都凝固了一般。
許久之后,那位久經沙場、德高望重的老將耿況才慢慢地張開嘴,聲音低沉而又充滿感慨地說道:“鄧將軍啊,關于這馮異其人呢,老夫早在河北的時候就已經聽說過一些了。據說呀,這人雖然并不擅長主動進攻,但對于防守卻是相當在行啊。如今陛下派遣他前來此地,恐怕其中確實有著一番深遠的用意吧。”
然而,面對耿況的話語,鄧禹只是冷冷一笑,并帶著幾分諷刺意味回應道:“所謂‘深意’?哼,無非就是那些當皇帝的慣用手段而已啦。他們總是喜歡玩弄這種權力平衡游戲,如果我這次能夠再次取得勝利,那么功勞太大肯定會引起君主的猜忌和忌憚;可要是不幸戰敗了,那無疑將會導致全軍士氣低落甚至崩潰瓦解。所以說,派遣馮異來到這里,其實既是給我一個體面下臺的機會,同時也算是向全天下人做出一種姿態,表示我劉秀并非不顧念舊日情誼,實在是因為鄧禹本人無能無才啊!”
鄧禹這番話可謂是毫不留情,直截了當地戳穿了事情背后的真相,就連一向穩重老成的耿況聽后臉色也不禁微微一變。
只見他眉頭微皺,壓低嗓音警告道:“將軍切不可如此妄啊!”
但此時的鄧禹似乎已無心顧及其他,他無力地揮揮手,然后像泄了氣的皮球一樣重新跌坐在椅子上,眼神茫然地望著桌上那張攤開的地圖。
最后,他的目光定格在了地圖上標著“崤山”二字的地方,而那里,則被一支紅色的筆醒目地畫上了一個巨大的圓圈。
潼關,夜。
馮異沒有住進鄧禹為他準備的寬敞華麗的帥帳,而是選擇了關樓上一間狹小破舊的望樓。
這里四面透風,只有一張草席,一床薄被,但他卻很滿意。
“將軍,鄧禹將軍回話,明日辰時到。”張邯前來稟報。
“他肯來了?”馮異正借著微弱的燭光看地圖,頭也未抬。
“是,但……態度不算恭順。”張邯面露憂色。
“要的就是他不恭順。”馮異微微一笑,那笑容極淡,仿佛只是嘴角牽動了一下,“他若畢恭畢敬,我反倒難辦。”
張邯不解地看著馮異,他不明白將軍為何有此想法。
“鄧禹心高氣傲,連敗之后,最怕的不是赤眉,是被人看輕。”馮異放下地圖,走到望樓窗前。窗外,月光如水,灑在潼關斑駁的城墻上,照亮了他堅毅的面龐。
“我若一來就奪他兵權,他必心生怨恨,軍中也難服眾。所以,我得讓他自己把兵權交出來。”馮異的聲音平靜而堅定,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將軍如何打算?”張邯問道。
“先立威,再示恩。”馮異轉身,目光灼灼,仿佛能穿透張邯的內心,“傳令下去,明日點兵,讓弟兄們吃飽喝足,甲胄擦亮。另外,去關中各地征集糧草,記住,不要搶,用市價買。告訴百姓,漢軍回來了,不擾民。”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