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此為防盜時間~來來來,唱首歌~周士武適時小聲解釋,“我看他們家境困難,還有幾個孩子等著吃飯,便沒有為難他們,大哥常說不懼惡人,不欺善人,方能福澤綿厚,娘您身體不好,當兒子就當給您積福了。值得您收藏”
這是真心話,做好事能積福,他希望他娘長命百歲。
尤其到那家人家里的時候,老娘病著,媳婦肚里又懷著,還有五個等著吃飯的孩子,所有的壓力全擔在男人身上,他跑遍村里沒人肯借麥稈稻草給他,怕他還不上,他們遇見他的時候,他帶著五個孩子準備去找個山洞過冬,唯一的屋子留給媳婦和老娘住。
見著那一幕,周士武忽然想起了他娘帶他們去山里挖樹根的日子,當父母的,總全心全意為了孩子,要不是有好心人幫忙,他娘不可能養活他們,即使養活了,自己估計早累死了,他不是良善之人,但過去的事情始終是他最難忘最珍貴的記憶,周士文去鎮上后,周家的日子越來越好,矛盾越來越多,很久不曾有過一家人齊心過日子的感覺了,然而當他看著那家老小,情不自禁想到他們圍著幾片野菜,你推我讓的情景。
過往最艱難的歲月是抹不去的痛苦和歡樂,他頭腦一熱,只問他們要了幾個紅薯。
當年若不是好心人伸出援助之手,他們不知會怎樣呢,他比不得那個好心人闊綽,但也是他的一份善意。
“他們日子艱難,我承諾他們明日再送些樹葉去,娘,您放心,這份算在我頭上,之后我會把他們用的樹葉割回來的。”說完,眼角泛著絲絲晶瑩,黃菁菁一頭霧水,正欲細問,身后的周士義難以置信的驚呼出聲,“二哥不會吧,你的意思是明日的樹葉白白送給他們了,我和娘辛辛苦苦在山里忙活才割那么點,你就大手一揮全送人了......”
周士義義憤填膺,好像周士武做了什么傷天害理的事情似的,黃菁菁回眸,目光輕描淡寫的掃過周士義臃腫的眼眶,淡淡道,“你辛辛苦苦在山里忙活?”
也不怕說話閃了舌頭。
“娘。”周士義目光微閃,訕訕道,“我是說您,二哥不經過您同意擅作主張,他倒是博了個好名聲,也不想想您的辛勞,早知這樣,不如我去呢。”
“你這么能耐,行啊,明天我們不上山了,你自己去山里割樹葉,看看你有多能。”黃菁菁大致了解周士武,他唯利是圖,見錢眼開,可不像會把掙錢的樹葉無緣無故送人,中間一定有什么緣由,她想不通透,但還沒糊涂,她挑周士武出門就是看中周士武愛錢這點,越是愛錢的人,做生意越懂如何掙更多的錢,不論結果如何,周士武是她挑的,輪不到周士義指手畫腳。
“娘,我不是這個意思,就是覺得......覺得能掙錢,怎么到二哥手里就換了幾個紅薯回來。”
黃菁菁冷笑,毫不留情的挖諷他,“你二哥好歹能換幾個紅薯,派你出去,別說紅薯,估計籮筐背簍都沒了。”黃菁菁一邊說,一邊由周士武扶著走,樹葉賣出去了,今后干活會愈發有勁。
周士武側著身子,穩穩的扶著黃菁菁,不時抬頭打量黃菁菁一眼,黃菁菁前些年操勞,這些年過得再好都抵不住眼角的細紋了,烏黑的發間隱有幾根白發,他心頭一痛,“娘,往后家里的活都給我和三弟四弟吧,您在家享享福。”
黃菁菁側目,周士武五官深邃,臉上常常掛著笑,看似溫和實則不太好相處,此刻,他的臉上滿是認真和嚴肅,黃菁菁心頭一震,低頭瞅了眼自己身軀,沉吟道,“哪就到享福的年紀了,走路都喘氣,摔著就爬不起來,再不干活,胖下去就只能待在床上了。”
周士武緊了緊手里的力道,“我不會摔著娘的。”
其實,他娘年輕時不丑,甚至算耐看之人,從他們幾兄弟的容貌就看得出黃菁菁當年的容貌,是家里的重擔壓得她沒心思梳妝打扮。
他想了想,道,“大夫開的藥是不是吃完了?待會讓三弟妹再去抓點回來。”
黃菁菁總覺得周士武不對勁,又不敢直問,順著他點了點頭,岔開了話題,“對了,樹葉賣了多少錢?”
周士武從懷里掏出三個銅板,說了賣樹葉的過程,黃菁菁握著三枚銅板,心里樂開了花,花出去這么多銀子,總算有收入了。
翌日,周士武和周士仁繼續挑樹葉賣,周士武提議去村里借個板車,籮筐疊著放,板車能把家里的樹葉全部裝完,黃菁菁覺得不妥,村里誰家有個芝麻大點事大家都知道,更別論借板車這種大事了,他們前腳推著板車出門,后腳就一群人來家里打探情況了。
思慮再三,黃菁菁讓他們繼續挑著去。
清晨,灰白的光悄悄照亮東邊,整個村子還籠罩在寂靜中,東邊的兩扇門開了,一家老小從里出來,為首的是個胖婦,她轉過身,輕聲交代著什么。
“你們回來的時候打聽打聽周圍的村子,明日讓栓子娘一起。”
樹葉賣了錢,周士義和方艷沉不住氣了,擔心周士武他們在外謊報價格,開門見山的要求跟著去賣樹葉,說割樹葉的人夠了,家里堆積多了會腐爛,這倒給黃菁菁提了醒,眼瞅著過年了,無論如何得在年前把樹葉全部賣完,然后安安心心過個年。
而且,山里的那片樹叢的樹葉被割了三分之一了,四天就能全部忙完,最好樹葉割完就賣完,所以她才讓劉氏跟著。
周士義在邊上聽著,心里不得勁,難道他在他娘眼里還比不過娶進來的媳婦,他張了張嘴,“娘,三嫂細胳膊細腿的,挑著一籮筐樹葉哪走得了那么遠的路,還是我去吧。”
黃菁菁倪他一眼,“過了一天安生日子又不耐煩了是不是?”
周士義撇嘴,不敢再,只是心里不痛快。
這種不痛快,在劉氏跟著去了兩天,回來不見累反而神采奕奕后達到了頂峰,劉氏和周士仁把銅板如數給黃菁菁,態度謙卑,但周士義覺得他們一定瞞了些事情,肯定不止賣了這點錢,一定是三人偷偷分了然后統一說辭糊弄黃菁菁的。
他心頭壓著團火無處燃,晚上,趁著大家都睡著了,他躡手躡腳翻身下床,套上衣服走了出去。
天麻麻亮,一家人吃過早飯,挑擔子的挑擔子,拿鐮刀的拿鐮刀,浩浩蕩蕩的出門,黃菁菁走在最前,吃飯時燃著油燈不覺得,這會鼻尖總縈繞著淡淡的酒味,她蹙了蹙眉,心里疑惑但沒問。
小徑上,不同于昨日的平靜,遠處有說話聲,朦朦朧朧,斷斷續續聽不真切,她以為誰家有事起床得早,沒放在心上,叮囑周士武周士仁一番,領著方艷周士義去山里,離山腳越近,說話聲越大,七嘴八舌,有許多人。
黃菁菁心里納悶,沒有多想,直到走進山,聽清大家談話的內容她才恍然,樹葉的事情傳開了,大家爭先恐后來山里割樹葉呢。
樹叢邊圍滿了人,哪有黃菁菁她們的位置,明知這日會到來,黃菁菁仍然有些失落,掙錢的路子,斷了,早知道這樣,不如不著急賣樹葉,先把樹葉全割回家再說。
方艷站在黃菁菁身后,被大家爭搶的情景驚著了一瞬,不待黃菁菁開口,她大步跑過去,碎罵道,“怎么大家都來了,這是我家先發現的,你們太不要臉了,四哥快來,快被他們割完了。”
怒氣沖沖扭著腰肢擠了進去,許久才割下一片樹葉,轉身朝周士義揮手,“四哥,趕緊的,被他們割完了。”
方艷的話說完,周圍的人明顯加快了速度,樹林忽然寂靜下來,黃菁菁站在原地,看了一會兒,有些婦人表面不顯山露水,手肘卻不動聲色推攘別人,那人不服輸,以相同的方法還手,兩人你來我往不肯讓步,咬牙較起勁來。
她身材臃腫,力氣小,肯定不是那些人的對手,見方艷身邊的婦人躍躍欲試要推她,黃菁菁皺眉,沉聲道,“老四媳婦,回來吧。”
方艷不明所以轉身,她只割下兩片樹葉,就回去了?
黃菁菁又喊了聲,方艷不敢遲疑,收起鐮刀,一步一步走了回去。
有人聽出黃菁菁的聲音,抱怨起來,“黃寡婦,你怎么能瞞著大家割樹葉,有什么賺錢的路子和我們說說啊,悶聲發大財,你看不起人呢?”
黃菁菁冷笑,頭回聽到這種說法,村里誰家有個掙錢的路子不是藏著捂著,要她廣而告之,真以為她傻啊。
方艷已經到了跟前,她不欲理會那人,溫聲道,“回去吧。”
“黃寡婦,不搭理人呢,告訴大家你掙了多少錢,讓我們眼饞眼饞也好啊。”那人不依不饒,同時響起幾聲附和。
黃菁菁舉起手里的鐮刀,語氣陰沉,“掙多少也是我起早貪黑的功勞,你想知道我就得和你說了,告訴你,窮成叫花子也別羨慕別人口袋的錢財,你滿大街乞討時人家正大汗淋漓在地里干活呢,老四媳婦,我們走。”
一群紅眼病,她懶得多說。
割不到樹葉,黃菁菁臉色有些不好,方艷和周士武眼觀鼻鼻觀心,盡量不惹她,回到家,范翠翠剛洗好碗筷,聽著外邊動靜,從窗戶外探出個腦袋,好奇道,“娘,怎么回來了?”
黃菁菁抬眉,扔下鐮刀,轉身盯著周士義,冷聲道,“老四,你身上怎么有酒味?”
范翠翠著急了,擱下筷子,故意挺了挺肚子,“娘,我懷著身子,照顧三個孩子恐怕有心無力,蹲著洗衣服會壓著肚子,本就輪到四弟妹......”
這下,黃菁菁抬起了頭,碗里的粥差不多了,她擦了擦嘴角,目光若有似無的瞥向范翠翠肚子,平靜道,“就你的肚子金貴是不是,老三媳婦懷梨花那會挖土挑糞什么不做?到你就哭天搶地要傷著肚子,輪到老四媳婦?”
方艷聽黃菁菁語氣明顯偏頗她,不由得回到位子坐了下來,反正火不燒到她身上比什么都強。
黃菁菁不懂方艷的心思,繼續道,“昨天是老三媳婦做飯今天就輪到老四媳婦,誰教你的歪理,你們回娘家是哪天,那天該輪到誰做飯了?是老三媳婦在家勤勤懇懇干活,你要算是吧。”黃菁菁推開凳子,掰著手指給范翠翠算,“你們走了三天,老三媳婦多干了三天的活,分下來你和老四媳婦一人一天,走的那天本該你做家務,我好生給你算算啊......”
黃菁菁語速快得范翠翠插不上話,等黃菁菁說完,她得連續做兩天家務,方艷也是,而劉氏休息。
范翠翠頓時不肯了,張著嘴欲反駁,黃菁菁不耐得揮手,“不做也行,不做就給我回娘家,我懶得多費唇舌。”
說完,她站起身走了出去,背著背簍拿著鐮刀朝外邊走。
周士武坐不住了,忙放下碗筷追了出去,周士仁亦步亦趨,只周士義巋然不動坐在桌前,怒目瞪著范翠翠,“二嫂,這個家里娘說什么就是什么,什么時候輪到你做主了,看把娘氣成什么樣子了,你還不趕緊說出去給娘道歉?”
范翠翠心里不服氣,平日又不是沒回過娘家,黃菁菁可沒像現在這般斤斤計較,無風不起浪,她懷疑有人暗中唆使黃菁菁針對她,這幾日,在家的就只有三房,不是劉氏還有誰?
劉氏見她埋怨的盯著自己,訕訕的低下頭,木訥道,“二嫂,您怕傷著肚里的孩子,待會我把雞食和好再走,衣服你留著,我得空了洗是一樣的。”
黃菁菁不是蠻不講理的人,天寒地凍,村里許多人家去井邊打水洗衣服,凍得雙手長凍瘡,皸裂流血不止,黃菁菁讓她們挑水回來,燒熱后再洗衣服,所以,一年四季洗衣服沒什么區別,不累人。
范翠翠鼻孔哼了聲,沒吭氣,但算是同意了。
方艷有樣學樣,拉著劉氏的手,一臉不滿,“三嫂,親疏無別,你可不能厚此薄彼。”
劉氏輕松一笑,“好。”
栓子將三人的話聽得分明,恨劉氏性子軟,好欺負,換作黃菁菁,誰敢討價還價,他生氣的放下筷子,“不吃了。”把身邊的梨花抱下桌,推到劉氏身邊,不太高興道,“我去山里找奶,讓梨花在家吧。”
這話甚得范翠翠心意,梨花才兩歲,不懂事打幾下就乖了,比栓子好管教多了,她便沒說什么。
黃菁菁放下背簍,順著昨日割的痕跡繼續往里割,樹叢茂密,樹葉不老不嫩,樹根處長了些棕色的菌子,被樹根擋著,看不真切,黃菁菁沒當回事,舉起鐮刀,手拉住樹葉一端,順著樹干將其割下。
身側同時響起兩聲刀割樹葉的聲音,黃菁菁目不斜視,假裝沒看見兩人,割樹葉的動作不停。
周士武惴惴,不動聲色沿著黃菁菁的方向割,“娘,桃花娘就那性子,她沒有壞心,大夫說這胎是個男孩,她迫切的想為周家生個孫子才會那般緊張的,您別生氣啊。”
咯滋聲,又兩片樹葉連續被割下,黃菁菁轉身扔進背簍,淡淡道,“我氣什么,她有多聰明又不是不知道。”
不欲和周士武多說,專心致志割著樹葉,周士武咽了咽口水,低下頭,岔開了話題。
不一會兒,外邊傳來栓子清脆稚嫩的聲音,“奶,奶......”
黃菁菁動作一頓,側身看向周士仁,周士武反應快,搶先道,“約莫是栓子想您了,我出去接他。
說著,拿著鐮刀即走了出去。
栓子雙手杵著竹竿,鼻尖冒出了汗,臉色發白的跑到黃菁菁面前,不由分說伸手抱住了她大腿,“奶,嚇死我了。”
黃菁菁看向外邊,高大的樹木光禿禿的,四周一片白,感覺不到生機,她笑道,“到處是雪有什么好嚇人的?”
栓子喘了兩口氣,露在外邊的手冰冷如雪,他搓著黃菁菁大腿取熱,“我從西邊找過來的,都沒人。”樹林大,他從西喊到東,嗓子都喊破了。
“冰天雪地的,怎么不在家待著?”黃菁菁一邊和栓子說話,一邊不忘正事,栓子瞄了眼周士武,盡力壓低嗓音說了家里的事,他憋悶道,“二伯母欺負娘,奶,你幫幫娘好不好?”這個家,他奶最厲害,栓子毫不懷疑這點。
黃菁菁沒料到有這事,低頭看了栓子一眼,凝霜的霧眉蹙了蹙,“你娘就是這悶墩性子,她自找苦吃我幫她做什么。”劉氏這種人光是罵罵不醒,幫的話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她接下來事情忙,可沒心思整天盯著她。
栓子仰著頭,烏黑的眸子閃過祈求,“奶,你幫幫娘好不好?”
黃菁菁無動于衷,拉開栓子,故意板著臉大聲道,“你娘翅膀硬了是不是,不把我當回事,行啊,晚上別吃飯了,你四叔四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