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處心積慮想分出去單過,他一直壓著不肯點頭,怎忽然轉性了,難道發生了什么?她若有所思的看向黃菁菁,后者臉上無波無瀾,風平浪靜,什么也看不出來。
“娘沒過過一天舒心的日子,只要你在一日娘就要操心,把你分出去是最好的選擇。”周士文聲音低沉,夾著難掩的低落,“你自己分出去,是好是壞和娘無關,你的年紀早該醒事了。”
一番話,屋里人心思各異,周士武范翠翠明顯松了口氣,劉氏和周士仁傻傻的,而劉慧梅,臉上滑過激動和興奮。
雖不能完全分家,分一家出去少一家,她都會高興。
周士義嗚嗚大哭起來,若不是坐在凳子上,黃菁菁毫不懷疑他要在地上打滾。
“我不干,大哥太偏心了,憑什么只把我分出去,我是娘的兒子,我要陪在娘身邊孝順她,誰都別想攆我走。”周士義語速又急又快,“我不分,我死也要死在娘身邊。”脖子脹得通紅,滑著身子下地,痛哭流涕的奔向黃菁菁,又要大哭一場的架勢。
還沒走到黃菁菁跟前就被一雙手攔下,周士文冷著臉,“又抱著娘哭是不是,分家我做主,沒有轉圜的余地,你最好老實些,否則就給我凈身出戶。”
周士義準備抱黃菁菁,雙手還懸在空中,聞一動不敢動,連臉上的表情都呆滯了。
忽然,他雙眼通紅,齜牙咧嘴的抓向周士文脖子,下手又猛又狠。
“娘都沒說話,你憑什么做主,不要以為你拿錢回來就能高高在上,我忍你很久了,要把我分出去是吧,我不干,我就不干。”咬牙切齒的撲向周士文,周士文不覺察,身子后仰了下,撞到黃菁菁手臂,她差點摔了下去。
“老四,你能耐了啊......”她正要破口大罵,扶著桌子穩住身形,卻看周士文一個反手鉗制住了發瘋的周士義,眼中滿是陰寒,“誰給你的膽子,一不合就動手,在娘跟前是不是也這樣?”
話是說給周士義聽的,但他看著周士武和周士仁,兩人連連搖頭,“四弟不敢對娘動手。”
周士文臉上并未放松,手一推,輕輕松松把周士義推到在地,不留一分情面道,“知道你是這么個性子,當年就該讓娘賣了你。”
周士義也不知哪根筋不對,和周士文抬杠,“賣了更好,說不準我是誰家的小少爺呢,衣來伸手飯來張口,不用看你們的臉色。”
他心底明白,黃菁菁刀子嘴豆腐心許多話說說就過了,周士文不同,小時候就看自己不順眼了,若不是黃菁菁護著他,自己不定被他打殘了呢。
念及此,剛才的氣勢瞬間沒了,雙手一垂,雙膝跪地,認錯道,“大哥我錯了,是我沒用,我仗著年紀小,從小貪玩偷懶,讓娘操碎了心,我知道錯了,正因為這樣我才不想離開娘,她沒享過一天福,沒親眼看到我改過自新,我要盡孝。”邊說話,邊磕頭,整個人皆恍惚起來。
“起來吃飯,分家的事沒什么好商量的,年后就請里正來作證。”
一錘定音,不容置喙。
周士義渾身一軟,癱坐在地上,殷切的仰頭望著黃菁菁,求黃菁菁替他說句話,分出去,他會餓死的。誰知黃菁菁只是扭頭,“別看我,聽你大哥的。”
唯一的希望沒了,周士義身子后仰,躺在地上打起滾來。
但無人敢上前拉他,任由他又哭又鬧。
哭了一陣,周士義知道事情是沒有商量的余地了,翻身爬起來,重新上桌,目光有意無意瞄向置身事外的周士武,眨眨眼,大口大口吃飯。
黃菁菁以為他沒死心,想拉周士武說情,心頭嘆氣。
周士義動手是她沒想到的,可能是驚慌失措時的本能反應,可能是走投無路的反抗,然而皆不該想要周士文的命,周士文每個月都往家里拿錢,從不藏私,要不是他撐著,家里哪有現在輕松。
知足常樂,周士義不知好,分出去是活該,留在家里,哪天對她動手怎么辦?
她手無縛雞之力,摔倒都爬不起來怎么可能是周士義的對手,這樣來看,分家是最好不過的選擇,雖然離自己單過的目標有些遠,起碼脫離了累贅。
萬里無云,金燦燦的太陽懸在東邊,難得的好天氣。
飯后,劉氏洗碗,周士文挑著籮筐,肩頭扛著鋤頭去了田里,寒冬臘月,田地結冰,周士文回來后一直忙著給她起炕,但泥難挖,一天下來只能挖起一籮筐,她屋里堆著的泥不夠起一張炕,還差些,周士文堅持,非要趕在天沒暖和前把炕起好讓她睡睡。
周士仁跟著去了,周士武留在家,周士義哭腫了臉,拉著周士武在屋里說話,“二哥,你幫我求求情吧,我的性格你知道,好吃懶惰慣了,哪是當家的料?”
周士武為人圓滑,當即臉上布滿了愁容,“家里娘和大哥說了算,大哥的態度你也看到了,我的話不管用。”
周士義素來知道他二哥的性子,決定不拐彎抹角,開門見山道,“你不幫我的話,我就把你和趙叔勾結賣栓子的事告訴娘。”
別以為他整天游手好閑,無所事事,有些消息靈通得很,栓子可是心甘情愿被賣的,不止為了給他娘治病,更重要的是來自周士武的威脅。
周士武眉峰緊蹙,眼神鋒利的盯著周士義,周士義不以為然的笑了笑,摟著周士武肩膀,“二哥,你就幫幫我嘛,只要你幫我說話,我保證當什么都不知道。”
黃菁菁管家,見不得懶人,誰要在家里偷懶必定會被罵得狗血淋頭,所以閑來無事他們就來山里砍柴,周家一年四季不缺柴燒,黃菁菁叫他砍柴不過是不想自己去鎮上罷了。
黃菁菁掙開他的手,兀自往山里走,大雪紛飛,兩側古樹好似雪白的山丘,拔地而起,行走其間,人顯得格外渺小,呼嘯的風縈繞著整個樹林,透著陰森之氣,黃菁菁回眸倪了周士仁一眼,錯身讓周士仁走前邊,“我身體不好也是被你們氣的,走前邊,看看有沒有野菜之類的。”
周家田地少,全栽種成了糧食,菜苗無關緊要的撒在莊稼地里,有就吃,沒有就算了,從不會細心經悠蔬菜,整個稻水村差不多都這樣,只有家境富裕的人家才會騰出一塊地種植菜,湯多米少的粥吃得她淡味,如果能找到些野菜改善口味就好了。
她擦亮眼睛,細心尋著,周士仁走在前邊,輕聲道,“娘想吃野菜的等明年春天吧,這會即使有也被雪蓋住了。”
黃菁菁翻了個白眼,“什么都明年,我估計都快被餓死了。”
周士仁面色一白,臉上閃過內疚,他娘這些日子只吃粥,其余一律不沾,前晚去村頭買的一條肉飯桌上全夾給他們了,說辭是肉放久了不新鮮,她不喜歡。
最近兩次吃肉,黃菁菁都把肉分給他們,嘴上罵得厲害,心底卻始終向著他們的。
他回頭,“娘,稻水河結冰了,正是最好網魚的時候,我得空了鑿冰給您網些回來。”
黃菁菁抬起頭,對上周士仁愧疚的目光沒有拒絕,魚是好東西,吃了不會發胖,甚得她心,她點頭道,“我最近嘴里沒味,就想吃魚,你多弄些回來熬魚湯喝,給栓子和梨花補補身子。”
得到黃菁菁認可,周士仁撓了撓后腦勺,笑得一臉憨厚,“下午我就去。”
天不好,河面打滑,她讓周士仁晴朗的時候去,周士仁從不忤逆她,想也不想的點了點頭。
周士仁砍柴,她就在周圍轉,不敢走遠了,和周士仁說的差不多,有野菜也被雪蓋住了,不刨開雪看不見,但不能為了點野菜跟傻子似的刨地,她壯著膽子往山里走,走幾步就要喊聲周士仁,聽到他回答后才繼續往里。
周士仁可能意識到她的心思,扯著嗓門唱起了山歌,嗓門洪亮,聲音響徹大片樹林,黃菁菁又往里走了會兒,一顆心忽然提了起來,高大的樹木被半人高的樹叢取代,樹叢的樹葉細長茂密,樹根處泥土顯露,露出原本干燥的顏色,哪怕是泥土的黃,也成為冬天里一道艷麗的風景,黃菁菁緩緩走過去,手輕輕覆上樹叢繁茂的枝葉,拍了兩下,大片大片的雪堆墜地。
深冬的天,草木凋零,萬物呈現頹敗之色,能在冬日枝繁葉茂的還是少見,她正欲感慨一番,忽的,外邊的歌聲戛然而止,樹林驟然安靜,只余下呼嘯的風聲,混著雪落的飄然聲,不自主讓人毛骨悚然,黃菁菁拔腿就跑,心噗通噗通跳個不停,好似樹林有鬼追似的。
跑了兩棵樹的距離,外邊傳來周士仁的喊聲,“娘吶,出事了,得先回去一趟......”
黃菁菁怕他先走了,放開了喉嚨回道,“等等我啊。”
氣喘吁吁的跑到外邊,周士仁一手拉著樹枝,一手握著砍刀,砍得正起勁,她放慢腳步,呼呼大口喘著氣,“家里出什么事了,咱才來多久,真是一點都不讓人省心。”
周士仁扭頭,見黃菁菁累得不輕,加快手里的速度,三五下把樹枝砍了下來,扔向身后,說道,“是孫家出事了,今日雪大,屋頂上梁時,路打滑,馬致富被梁打著了,嬸子讓我回去幫個忙,趁早把梁抬上去。”
黃菁菁皺眉,手拍著胸口順氣,昨日孫家的人來請周士仁幫忙被她回絕了,她在村里走動,八卦聽了七七八八,孫婆子暗地沒少說周家的壞話,喊周士仁幫忙純屬是看周士仁力氣大,沒有周士仁,她就得在村里再請兩個人,周士仁的作用可想而知。
想到前日周士仁冒雨干活連午飯都沒撈著,她拉長了臉,“去什么去,村里又不是沒有人了,以孫婆子的嘴皮子,還會請不到人,你不準去。”
周士仁為難的看了黃菁菁一眼,心虛的低下頭去,“我答應嬸子了。”
“應什么應,她親自來的?”黃菁菁不喜歡孫婆子那種人,兩面三刀,誰都想討好,天底下哪有那么便宜的事兒,她雙手叉腰,指著周士仁罵道,“你要去就去,去了就別回來,我當沒你這個兒子。”
這是原主常說的話,黃菁菁信手拈來。
周士仁抿著唇,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回到家,黃菁菁剛回屋換了身衣服出來,門口孫婆子就來了,村里人家沒有關門的習慣,誰都能輕而易舉進來,孫婆子穿了件碎花襖子,一邊搓著手,一邊看向西屋,“士仁,士仁......”
周士仁在屋里不敢出聲,他敢去,他娘不會饒過他,兩相權衡,還是他娘重要。
聽他娘的話,躲在屋里裝瘋賣傻。
黃菁菁站在檐廊下,準備燒點熱水洗臉,見孫婆子一副理直氣壯的神情,不由得道,“老三不在,找老三有什么事和我說。”
周士仁老實,肯定不懂拒絕人,像孫婆子這種胡攪蠻纏的可不好對付,最好的法子就是讓周士仁躲在屋里不出來。
孫婆子看了黃菁菁一眼,滿臉是笑的走了過去,嘆氣道,“還不是因為房子的事兒嗎,就那么幾間屋子雪一下壓垮了兩間,我尋思著早點把屋頂修好,誰知最后一天致富那孩子走路不穩摔著了,我怕不吉利,想找士仁幫個忙,先把房梁放上去再說。”
話完,孫婆子狐疑的轉向西屋,“士仁不在?那孩子明明答應我回來幫忙的,怎么就忘記了呢,我過來時專程打聽過,有人看見士仁回來我才過來的。”
顯而易見的懷疑黃菁菁說謊。
黃菁菁臉上波瀾不驚,面不改色道,“是回來了,我罵他一頓后他又走了,他啊,最是一根筋,我讓他看十捆柴,他不砍完是不會回來的,至于你說房梁的事,村里除了老三又不是沒有人了,你找其他人去吧。”
她自認為還是頗為講理的說這話,孫婆子卻不樂意了,眼神憤怒道,“怎么能這樣,男子漢大丈夫說到做大,他這不是放我鴿子嗎,我那邊都安排好了,就差士仁一人了。”
黃菁菁撇嘴,連頓飯都舍不得做給周士仁吃,她才不會讓周士仁去。
先禮后兵,好好語說過了,她不聽,就別怪自己罵人了,她捋了捋袖子,厲色道,“他可不是什么大丈夫,是我一把尿一把屎拉扯大的,你要找男子漢的話,去村里找吧,我是個老寡婦,一輩子沒什么見識,可不懂什么是男子漢大丈夫,我只知道我的兒子只聽我的話,他要敢忘恩負義聽別人的,行啊,認別人做娘算了。”
作者有話要說:已修改~
這兩天晉江抽了,評論回復不了,一直說參數不對,非法登錄,不曉得原因在哪兒~166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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