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士武聞聲抬頭,凝重的臉上閃過喜色,“娘,您醒了,還有沒有哪兒不舒服?”
“睡久了腦袋有些沉,鎮上的事兒沒出岔子吧?”連續幾桌席面,鐵打的身子都遭不住,萬一飯菜不精細,客人們拉肚子,主人家怪罪下來,還得他們自己擔著。
周士武聽她關心起席面的事兒,鼻子莫名發酸,他娘操心這操心那,就沒安心過,他回道,“沒出岔子,這回得了不少賞錢,三弟那邊也是。”
要不是黃菁菁生病,他和周士仁會繼續在鎮上攬活。
黃菁菁放了心,吃過早飯,看了看豬圈里的豬,豬肥了很多,幾乎見天漲,劉慧梅和徐氏一日五頓的喂,雞之前就開始下蛋了,一天能撿十來個雞蛋,近日忙,她讓劉慧梅別留著,招待客人,修建屋子是大事,伙食好了,他們干活才會賣命,細節處會更用心。
后院角落堆滿了撿回來的柴火,樹葉,草須,堆成了小山丘,劉氏擦洗了遍隔間,見黃菁菁看著柴出神,解釋道,“這兩天忙,弄回來全倒一處了,得空了再挽。”
村里稍微勤快些的人家,起火柴都會挽成一小把一小把,然后拿稻草拴成一捆,豎著柴篷一捆一捆堆砌,看著整潔利落,燒的時候省事。
“不著急,這兩天是不是累壞了?”她沒料到按捏能吸引這么多人,按捏的好處多,可不能一味的依賴,鎮上老太太不知聽誰說了什么,把這個當治病的療效了,生意好她心頭欣慰,就怕某些人誤了病情。
劉氏面色略有疲憊,但眼底閃著精亮的光,“不累人,我做慣粗活的,按捏算輕松了,不用風吹日曬,比地里干活輕松些。”
而且掙的錢多,栓子念書開銷大,總不能讓黃菁菁給錢,往后家里孩子越來越多,不能叫黃菁菁難做人。
“娘,這幾日按捏的錢在我屋里,我給您拿去。”劉氏想起這茬,端著木盆走了,木盆里的水有些渾濁,黃菁菁愛干凈,早晚要擦拭客人躺過的涼席,黃菁菁昏睡的這兩天,她也記著。
一人一百文,一個月收入可觀,黃菁菁數了數錢,留了些給老花和劉慧梅,至于劉氏和周士仁,兩人說什么都不肯拿,怕不留神給花出去了,劉家那邊二人斷了往來,韋氏走后,劉氏和周士武燒過一回紙,再無其他,劉大劉二跟著周士武干活也不多話,這次他們回來,劉大給周士仁十文錢,讓給栓子買紙筆,周士仁沒拿。
周士仁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擔心惹來麻煩,掙的錢全給黃菁菁了,還是沒錢的時候自在,但黃菁菁把他們的錢單獨數出來放好,對她來說,掙了錢大家都有份,因為大家都出了力,徐氏一天三文工錢,劉慧梅要煮飯洗衣服,因著是家里人,錢多些,但是比不過劉氏。
按捏的錢大家分,做席面的錢就周士武三兄弟分,錢多,不會為了一兩個銅板忌恨對方。
周士武拿著鋤頭去菜地,把絲瓜苗拔了,松松土,得撒其他菜種,黃菁菁去小河邊瞧了瞧,屋子差不多了,三個漢子站在屋頂的木梁上,順墻搭著木梯子,一把一把往上遞麥稈和稻草,趙二兩和趙吉瑞也在,見著她,二人臉上堆滿了笑,“嬸子,您來看看,花叔的屋子真沒話說。”
屋子敞亮不說,四四方方的又大又平整,比村里的屋子大了一半,能安置不少柜子之類的,而且屋前屋側是小河,取水近,周士武丈量的時候留了前后兩個院子的距離出來,就是留給老花種菜類的,屋后的院子連著一小片樹林,夏日納涼方便,一早上,風呼呼吹著,別提多涼爽了。
黃菁菁忍不住好笑,“喜歡就加油掙錢,過兩年你也來這邊修個屋子,和你花叔作伴。”
趙吉瑞笑,“那好啊,我可得卯足勁了。”
他們去鎮上做席面,除去工錢,得了不少打賞銀子,如今他在鎮上也算小有名氣了,都是托周家的福,一開始他爹叫他跟著周家干活他心頭有些不屑,虧得他爹眼力好,否則這么好的差事不就便宜其他人了?
屋子旁邊堆著很多木材,這些木材是和泥土匠借的,往后要還,她想起老花說棺材放這邊的,進去看了看,還在建屋頂,屋里明亮,棺材放在差不多有大路寬敞的過道上,過道連著后院檐廊,即使飄雨也飄不到棺材,她忍不住好奇,“誰想著修個過道連接屋后檐廊的?”
周家屋子的檐廊窄,圍后院時,過道直接在堂屋里,進出后院都要經過堂屋,哪像這,直接在中間是留個過道出來。
屋頂的泥土匠道,“你家二兒和我說的,說是從堂屋走不方便,左側右側都留了過道,通透著呢,挑著籮筐平平能過。”
黃菁菁嗯了聲,并排著兩間臥室,臥室邊是間堂屋,堂屋連著西邊的灶房,灶房隔壁是柴篷,而東邊搭起來不知做啥用的。
格局和周家院子差不多,只是占地更廣,后院只搭了個茅廁,空蕩蕩的,瞧著有些冷清了。
房屋修成,將就著人手把院子圍了起來,村里看熱鬧的不少,屋子沒啥稀罕的,多是稱贊黃菁菁重情重義,哪怕十多年過去依然記得恩情,兩間臥室,一個人哪兒住得過來。
又見黃菁菁的棺材安置在過道,村里人心思就多了起來,無緣無故的,誰會把棺材放別人家,其中有貓膩,比起馬婆子恬不知恥請媒人上門的行徑,村里人還是比較看好黃菁菁和老花的,女的能干會掙錢,男的長得好看會帶孩子,而且沒有糟心的親戚,二人哪怕成了親,日子照樣過,沒啥區別,反而會讓老花更盡心盡力照顧孩子。
故而,見著過道的棺材,眾人三緘其口,心照不宣。
秦氏則滿臉欣慰,她就說了,老了還是要個伴兒,兒子兒媳再孝順,終究比不得老伴貼心,二人能一起過日子,往后相互扶持,多好。
黃菁菁不知秦氏的心情,客人絡繹不絕,縱然有錢掙,她也沒啥力氣,劉氏一個人實在分.身乏術,只得再找人,劉慧梅懷著身子,黃菁菁不考慮她,至于周圍糟心的親戚鄰里,她也沒想過,思來想去,就只徐氏了,趙家分了家,秦氏二老跟著大房過日子,前兩年家里窮,二老沒要供奉的糧食,還私底給了徐氏不少,秦氏為人精明,卻也情有可原,不管大兒媳說什么,她依然我行我素帶著田子,盡量讓徐氏輕松些。
關系簡單,口風才會嚴實,不會大著嘴巴到處說,按捏掙的錢多,全家老小往后要靠它維持生計的,得找個信得過的人,飯桌上,她把這事說了,詢問他們的意思,劉慧梅低頭撫摸著肚子,面露惋惜之色,要不是她懷著身子,她能和劉氏一塊掙錢,而且徐氏畢竟是外人,萬一把按捏的法子說出去,對一家人來說可就損失慘重。
只是想歸想,她沒有提出自己的憂慮,劉家的事情后,黃菁菁對她好,但終究好似隔著層紗,娘家那邊,感情淡了便回不去了,聽說劉樁和鎮上的小姐說親了,親事定在明年春,這么大的事兒她還是從別人嘴里聽來的,和劉家,能不往來就不往來了。
周士武雙手搭在桌上,沒急著附和,而是認真思索道,“二兩媳婦娘家只一個兄弟,二兩腿受傷,趙家急著分家,她娘家兄弟還送了糧食過來,對他們多有照顧,至于趙家,二兩爹娘在,想必出不了啥漏子。”
趙二兩排行老二,在家里地位不高,但腿受傷之后,秦氏對他的關心多了,私底下偷偷拿糧食給他,幫襯徐氏干活,生怕徐氏受不住跑了。
“娘,您看著辦吧,別累著了,二兩媳婦人不錯,讓她和栓子娘一塊干活,給她些工錢,您輕松些。”周士仁不懂周士武話里的意思,率先表態道。
這個家一直黃菁菁撐著,但長此以往不是法子,他們大了,總要他們自己撐起來的。
黃菁菁想了想周士武的話,沒有糟心貪婪的親戚,徐氏學按捏手藝也沒啥,何況他們有個兒子,凡事總要為兒子打算,她看看劉氏,“老三媳婦,你覺得如何?”
劉氏揚起眉梢,滿眼驚懼,“娘,您......您做主就是了。”
這個家,從來都是黃菁菁說了算的,她啥也不知道。
“你覺得徐氏人怎樣?”黃菁菁見她嚇得不輕,不由得豎起了眉。
劉氏回想了會,認真道,“她幫著大嫂干活很是盡心,出門割豬草,擔心米久餓著會專程回來問,做事井井有條,經過后院眼神也不亂瞄,待桃花他們也好......”
黃菁菁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了,但看劉慧梅垂著頭,心事重重的樣子,她道,“老大媳婦有什么想說的?”
“沒。”劉慧梅不假思索道,“我就是想著,要不是懷著身子,能幫三弟妹分擔些。”
按捏掙的錢多,但確實累人,否則黃菁菁不會累暈過去。
“都去按捏了誰管其他事?要我伺候你們不成?”秋收后要分鍋吃飯的,奈何給老花修建屋子忙不過來才湊一起吃飯,等老花搬出去,她得擬個章程出來,告訴按捏的客人時辰,不至于讓她們想來就來,打亂她們的安排,逢三六九的日子不開門,逢年不過節不開門,早上只按捏兩個時辰,下午三個時辰,若要來的話,需踩著時間段來。
不然她們騰不出時間做其他事,而且,錢是掙不完的,身體才是本錢。
她和大家一說,立即得來老花附和,“就得這樣,趕集市都定了日子,何況是這種,沒客人總不能一直在家等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