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文上赫然寫著:新到流放犯,為文華殿大學士,當朝宰相徐佑及其家眷,仆從共計一十七口。
押解軍官附注的簡短說明中,更是透露了石破天驚的消息:京城巨變,陛下因長期服食方士所進“金丹”,中毒已深,昏迷不醒,龍體垂危。幾位皇子為奪嫡位,勢同水火,各結黨羽,爭斗已趨白熱化。閹黨首領與外戚權臣勾結,把持朝政,排除異己。徐相因在御前會議上直進諫,痛陳丹藥之害,黨爭之禍,觸怒權奸,被羅織“勾結藩王、圖謀不軌”之罪名,抄家下獄,迅即判流放三千里,至軍城效力。京城如今已是風聲鶴唳,人人自危,政令不出紫禁城,亂象叢生。
位極人臣、素有“清流領袖”之稱的當朝宰相,竟落得如此下場。
帝國的心臟,已然亂成了一鍋粥。這已不僅僅是天災,更是赤裸裸的人禍,朝廷的秩序正在崩塌。
兩則消息,如同兩道冰冷的閃電,劈開了軍城短暫的安寧天空,露出了背后山雨欲來的猙獰面目。
沈桃桃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直竄頭頂,手腳冰涼。
中原大旱,流民百萬,京城內斗,權奸當道,邊疆重鎮,竟成了帝國傾頹漩渦中,唯一一塊尚且穩固的浮木。
這洶涌的流民潮,還有被拋來的前朝宰相,無不在昭示著一個殘酷的事實,一場席卷整個大晉王朝的巨大風暴,正以無可阻擋之勢,向著北境軍城撲面而來。
沈桃桃抬起頭看向謝云景,語速快而清晰:“云景,榮城流民之事,刻不容緩。數萬饑民聚集,一旦失控,頃刻便是大亂。趙青獨力難支,我必須立刻親自去一趟。安撫民心,開倉放糧,組織安置,穩定秩序,此為當務之急。”
她頓了頓,目光掃過那份關于徐佑的公文,聲音低沉下來:“軍城這邊,徐相一家……雖是被流放至此,但徐相為官清正,素有賢名,此番遭難,實乃國難之縮影。我們不能以尋常囚犯視之,需妥善安置,給予應有的尊重。或許……我們能從他口中,得知更多關于京城亂局的真實內幕。京城的風暴,遲早會波及四方,我軍城必須早做打算,未雨綢繆。”
謝云景面色凝重至極,他重重地點頭,“你放心去榮城,一切以安撫流民為重,切記,既要施恩,亦要立威,防止奸人煽動,務必穩住局面。軍城有我坐鎮,絕無閃失。徐相那里……我會親自去見。”
他望向窗外看似平靜的天空,聲音帶著一絲沉重,“看來,島津狼所非虛。這看似安穩的日子,怕是到頭了。軍城……必須做好應對一切巨變的準備了。”
形勢緊迫,容不得半分拖延。
沈桃桃當即動身,不再有任何猶豫:“賀亦心,點齊我的親衛隊,備馬,立刻出發前往榮城。”
沈桃桃甚至來不及換下便裝,只簡單收拾了必要的印信和隨身物品,便帶著賀亦心和五十名精銳親衛,跨上戰馬,揚起一路煙塵,向著南面的榮城方向,疾馳而去。
她知道,此去面對的,將是數以萬計的流民,是對軍城物資,管理能力和人心的巨大考驗。
而謝云景,則站在原地,目送沈桃桃的身影消失在長街盡頭。
他沉默片刻,轉身對沈小川沉聲道:“帶我去見徐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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