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食是太監和宮女搭伙過日子,前朝忌諱這事,經常有因為對食被生生打死的,本朝不忌諱這個,但是大部分的宮女到了年紀就會被放歸,回了鄉男人多的是,所以大多數宮女都是瞧不上太監的。
李湛英年輕時也和長青一樣,覺得沒意思,看著手底下人一個個找了對食,甚至覺出幾分厭惡來,覺得那些宮女無非就是寂寞了想找個人,又或者是有個對食使喚起來方便,他甚至還見過私下里談了好幾個對食,借此得來許多銀錢的。等后來真遇上對的人,才覺得從前的自己可笑。
說是這么說,他倒沒有勸的意思,越是沒了根的人越是癡,那些能掏的都掏了,到頭來還是一場空的,他見多了,所以倒也不強求,只是把王容托他的事情略講了講,見長青微微有些沉思起來,他道:“不是大事,主子爺那邊我有計較,只是讓你擔個名兒,你要是不愿意,還有別的法子。我只是想著正好你這邊要人,也是兩全其美了。”
“如果真如義父所說,自然是好法子。”長青頓了頓,眸子微微抬起來,看向李湛英,道:“只是,主子爺瞧上的人,太子未必瞧不上,若擔了我的名,她日后后悔起來,又怎么說?”
李湛英想了想,道:“畢竟是沒影的事,眼前先這么著吧。”
長青搖頭道:“還是先問清楚,我這里可以拖延,真成了,這位姑娘在宮里的時日,也不會有什么盼頭了。”
見他堅持,李湛英無法,只得依他,不過還是哭笑不得道,“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我這當義父的要推你進火坑,年紀輕輕的,心思倒重。”
長青由得他說,一邊聽,一邊眼眸略微彎了彎,李湛英就有些嘆氣了,捏了捏他單薄的衣袖,語氣里帶了幾分溫度:“一會兒你讓小松子去趟織造局,你這身衣服穿了有兩年了,也不知道換。”
鴉青色的麒麟服用上等宮緞縫制,新制的在太陽底下能發亮,摸著也柔軟,長青身上這件已經磨掉了亮光,繡圖也黯淡,看著有幾分黑沉。
長青笑了笑,眼里帶上幾分溫柔之意,李湛英看得更想嘆氣了,摸出一張泛黃的銀票來,塞到他手里,見他推拒,只道:“拿著,你是什么人我還不知道?早跟你說,別人打點你,你拿著就是。誰說拿銀子一定要辦事?這點道理都不懂,早晚手底下人要跟你離心。”
“多謝義父關心。”推拒不過李湛英,長青只得把銀票收下,“太子平日的打賞不少,我想著再收太子妃的銀子就有些說不過去了,而且要是讓太子知道了,定是要惱的。”
李湛英平日不大關心東宮的事,頗有幾分稀奇道:“那許良媛呢?太子寵了那么久,竟是個蠢的不成?”
長青就微微的笑了起來,黑沉的眸子都染上了亮光,他溫柔的說道:“很快就沒有許良媛了。”
微微清冷的聲音碰撞在落雪的沙沙聲中,一陣寒風吹拂過去,幾分涼意蔓延而上雕著龍紋的白玉方柱,又淹沒在層層深雪之間。
青黑的鞭痕被泡發,周遭已經爛得通紅,還破出許多小口,傷痕累累的手浸在冰冷的水里,似乎還能摸到細碎的冰,寶兒只覺得每搓一下衣服,都能隔著搓衣板把手上的皮肉搓下來,好在她已經無師自通的學會了做表面功夫,大部分的厚重衣服過一遍水就晾,只有實在不干凈的,才要洗上兩遍。
靠著這一點小聰明,她總算把昨天的百十來袋衣服給混了過去,不知道是不是運氣,那管事婆子抽查了幾件,全是她洗過的最干凈的衣服,她還沒來得及松一口氣,一大早起來,又是一個推車的衣裳等著洗。
寶兒已經不想著去賄賂那個管事婆子了,前天和她一起來的素凈主子被欺負得實在受不了,給了那管事婆子好幾件首飾,沒想到那管事婆子收了東西不認賬,還把讓人把素凈主子的東西全翻了一遍,值錢的都拿走了。
搓了一早上衣服,寶兒只覺得腰和背都不是自己的了,她的手一開始疼,習慣了反而沒感覺了,只是覺得累,這種累好像完全沒有盡頭似的,她剛來時覺得這里的伙食不是人吃的,只是待了一天,她只恨自己搶不到。
寶兒餓得頭發暈,手底下的動作也緩了幾分,然而一瞧見管事婆子大步走進來,她連忙打起精神,努力的搓著手底的衣服。
藍底的布鞋在眼前停下,寶兒不受控制的抖了一下,抬起頭看向一臉陰沉的管事婆子,注意到她手里抓著一大把布袋子,她咽了咽口水,“李監工……”
管事婆子一把抓著寶兒的頭發把她拎起來,讓她看這些布袋子,“這些都是你經手的吧?你自己看看,這是洗過的衣服?啊!”
寶兒被揪著頭發,疼得眼淚都要掉出來了,她連聲告饒道:“我重洗,我重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