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他聲音里聽不出一絲不甘,臉上也尋不見半分勉強,唯有劫后余生的慶幸與一片赤誠的忠心,清晰可見。
那廂。
“難怪你會覺得那內侍眼熟。”榮妄眸光沉沉直接道破,“他就是老熟人,成家三房的成景淮。”
裴桑枝心下恍然。
果然是成景淮。
成景淮……真做了太監?
這與他當初偷偷被斷了子孫根,而后躲在府中不敢見人的情形截然不同。
身為秦王近侍,他需日日隨行,出入各種場合。屆時若遇上昔日的同窗故舊,此事必將一傳十、十傳百。
屆時,滿城皆知,成家三房的成景淮,那個曾有功名在身的讀書人,如今成了閹人內侍。
有些人的命途,真如萬花筒般,輕輕一轉,便是另一番光景,一世有一世的“風光”。
裴桑枝心下百轉千回,沉吟良久,方將心中疑問道出:“他自幼長在留縣,在京中時日寥寥,昔日連永寧侯府的門第都高攀不上,見著裴春草都如望天上明月,視若世間最矜貴的金枝玉葉……這樣的人,究竟是如何與秦王有了牽連,甚至能說動秦王,不惜頂著流蜚語,也要將他留在身邊?”
“事出反常!”
這些時日,她除了在女官署當值理政,便將所有心力都傾注在敲登聞鼓、了結永寧侯府恩怨一事上,一時疏忽,未再著人留意成家那對堂兄弟的動向。
誰曾想,不過短短時日,成景淮竟給了她這么大的“驚喜”。
搖身一變成了秦王的近身內侍。
她與成景淮之間,早已是敵非友。
更確切地說,成景淮那原本大好的前程,正是由她,一手徹底葬送。
從那出“兩男爭一女”的丑事。
從那本是官宦貴公子,偏效那魍魎亂綱常,覷覦那堂兄房內如花眷,人倫大防全拋卻,禮義廉恥盡喂了豺狼的戲文傳遍上京城。
到她吩咐人暗中將那些年在留縣搜集到的成縣令瘋狂斂財的證據呈交給成老太爺。
到莊氏上門要放妾書接裴春草出成家,惹得成景翊和成景淮大打出手,致使成景淮成了廢人。
這一系列的事情都與她有千絲萬縷的關系。
雖說她自己也未曾料到,重傷暴怒的成景翊能爆發出那般駭人的力量,生生將成景淮踹成了再無子嗣可能的閹人。但她心里很清楚,以成景淮的性子,這血海深仇,他定然會一分不差,盡數記在她的頭上。
而今,成景淮忍下奇恥大辱,寧愿被昔日的同窗恥笑,寧愿被成氏一族的族人戳著脊梁骨罵,還是要追隨秦王,做秦王的近侍,總不會是因為他天性卑賤,偏就喜歡這等羞辱吧?
其目的,十之八九,便是要攀上高位,再來報這前程盡毀、斷子絕孫的血海深仇。
既然如此……
她便只能送他下地獄了。
常道,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她可沒有那份閑心,日日去提防成景淮這個閹人的陰毒算計。
榮妄會意點頭:“我即刻派人去查,一旦有結果,第一時間送到你手上。”
裴桑枝輕聲應下,隨即又蹙起眉頭,似在記憶中搜尋:“成景淮的母親……我依稀記得,她似乎與秦王的母族有些關聯。”
“若我沒記錯,好像是皇后娘娘那位庶出的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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