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周域不再上躥下跳、四處攻訐,而是不動聲色地將話鋒引向登聞鼓,一眾老臣心下漸次清明。
原來如此……
周域這老匹夫,竟是沖著永寧侯府裴桑枝敲登聞鼓一事來的!
這消息雖不算好,卻也不算太糟。
兩相權衡之下,總好過周域是專程來為榮老夫人造勢。
比起不好惹的榮老夫人,他們當然更樂見裴桑枝這般好拿捏的后生在官場上跌撞。
元和帝心情頗佳,將話題引回正軌:“裴卿,你可繼續陳訴冤情了。”
若再容周域東拉西扯,或與老臣們僵持不下,只怕裴桑枝今日這登聞鼓便要白敲了。
裴桑枝深吸一口氣,繼而深深一拜,開門見山道:“陛下,臣懇請陛下,重查臣兄長裴驚鶴身死一案!”
“臣女本不愿以家宅私務叨擾陛下,煩勞三司會審,更不愿將那等不堪之狀呈于御前,玷污陛下清聽,徒惹陛下煩憂。”
“然,臣再三思慮后,深感兄長之死牽涉之廣,絕非‘宅邸私事’四字可以涵蓋。若不敲響登聞鼓,臣既無以為亡兄討還公道,更無力將真相大白于天下。”
“臣之兄長裴驚鶴,生前供職太醫院,醫術有目共睹,尤精于解毒與瘟疫診治。昔年,淮南水患肆虐,暴雨決堤,繼而引發大疫,疫病橫行。家父永寧侯遂主動請命,前往賑災,兄長亦作為隨行太醫一同前往,肩負化解瘟疫之重任。”
“然天有不測風云,人有旦夕禍福,淮南突發民亂,臣之兄長……不幸罹難于暴起的災民踐踏之下,最終尸骨無存。”
“那些年,臣亦曾深信這番說辭。”
“雖心懷悲痛,卻也只能以兄長是為大義而死來聊以自慰,并視其為我輩楷模,激勵自身入仕當為民請命。”
“但就在前些時日,臣偶然從家父永寧侯的生母口中駭然得知真相……”
“那場、那場血腥、慘烈,甚至間接致使淮南瘟疫遲遲未平的民亂,竟是一場精心策劃的陰謀,其唯一目的,便是取臣兄長裴驚鶴的性命!”
“臣之兄長何其無辜。”
“死在民亂里的百姓,何其無辜。”
“那些因疫病遲遲沒有研制出行之有效的方子而喪命的淮南疫民們,又何其無辜。”
“此乃家父永寧侯生母之親筆口供,及臣女依其線索所查得的相關涉案證據,在此鄭重呈于陛下。”
“伏請陛下御覽圣鑒。”
及此處,裴桑枝的聲音帶上了幾分壓抑的泣聲:“臣女今日敲登聞鼓,要告的,是臣女的生父,永寧侯。”
“臣女深知,子女告父,乃大不韙,屬十惡不赦之列。”
“然此狀,臣女非告不可!”
“臣女生母與兄長的死,皆與永寧侯有千絲萬縷的關聯;就連臣女自幼流落在外,幾經生死,也皆因他之故。”
“即便這樁樁件件的私仇可以隱忍,可以念及親情緘口不……那淮南萬千百姓所承受的苦難,又怎能輕易勾銷?此等滔天之罪,天理難容!”
“求陛下重查臣之兄長裴驚鶴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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