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老太爺的目光緩緩掃過成尚書與成景翊父子,語氣雖平緩,卻似隱著山雨欲來的威壓:“他所鑿鑿,句句牽涉你們父子。你們可有什么要辯解的?”
“景翊,他指稱裴春草是從你口中得知你父親賣官鬻爵一事。這項指控,你認是不認?
“不,更確切的是該稱呼她為桑春草,畢竟她的生父姓桑。”
成景翊低頭躬身答道:“祖父,孫兒從未對桑春草談論過父親的公事。她為何對堂弟編造出賣官鬻爵之說,又為何要憑空捏造、拖孫兒下水,孫兒心中萬分惶恐,實在不知!”
“那你依你看,你父親可曾做過那賣官鬻爵之事?”成老太爺追問道。
成景翊的目光幾不可察地一顫。
自然是真的。
若此事有假,裴春草當初又豈敢憑此威脅他父親?
可,這話,他又怎能公之于眾。
“祖父明鑒。”
“孫兒往日愚鈍,為情愛所蔽,以致荒廢學業、沉湎風月,更因識人不明而鑄下大錯,自食苦果。似孫兒這般昏聵之人,實不敢妄議父親行事。”
“然則,孫兒有一事百思不解。”
“為何堂弟會對桑氏所深信不疑?而她既為孫兒妾室,又為何要對堂弟說出這等足以招致滅門之禍的語?”
“或許,堂弟與桑春草才是心意相通、天造地設的一對。是孫兒愚鈍,橫刀奪愛而不自知,這才礙了他人之事,引來今日之亂。”
“千錯萬錯,皆錯在孫兒納妾之前,竟未能察明她的心之所屬。是孫兒疏忽,方是今日禍端之根源。”
“孫兒甘愿領罰。”
成景翊這番應對,在成老太爺看來仍顯稚嫩,火候未至,尚需雕琢。
所幸他這些年修身養性,身子骨硬朗,一時半刻還倒不了。總有足夠的時間,將這塊璞玉細細打磨成器。
成老太爺收回目光,說得云淡風輕,也看似不偏不倚:“有疑問,就去查清楚。”
“不然,景淮回頭又該埋怨我這祖父,一碗水端不平了。”
“景淮,既然此事由你指證,那依你看,該由誰來查你大伯?”
“或者,你親往留縣接回桑春草,由你二人一同查證?”
“若查證屬實,老夫也絕不姑息。”
成景淮心底那點剛剛升起的快意驟然一滯。
讓他和桑春草去查?
他又不是蠢的不知道,大伯父之所以能在這么短的時間內,將父親當年在留縣那些見不得光的事查個底朝天,憑的是尚書之位,手握權柄,驅使人力,調動金銀,無所不能。
很多時候,大伯父甚至無需親自開口,只需稍稍表露意向,自會有無數人爭先恐后地替他辦妥。
他呢?他和桑春草又有什么?
一個已是殘軀,莫說權勢人手,就連安身立命的根本都已失去;而他唯一倚仗的父親,如今也被老太爺打得半死不活,雙腿盡廢。
而裴春草……
就像老太爺剛才說的,裴春草早已被割舌挑筋,口不能,手不能書,足不能行。
他們這樣的兩個廢人,要去查當朝尚書?只怕查到天荒地老,也撼動不了對方分毫。
老太爺到底是想不想查!
還是說,就是在戲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