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養濟院。
裴桑枝總覺得今天有些不對勁,進進出出的人朝她投來的目光,都帶著一種說不出的怪異。
那眼神里,有憐憫,有好奇。
甚至還有人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模樣,隱隱透著幸災樂禍。
但更多的是欲又止。
有那么一瞬間,裴桑枝都開始懷疑是不是有關她的身世之謎泄露出去了。
待到奔波于京城各家米糧店的岑女官終于回返,她一眼看見裴桑枝,便顰眉蹙額地招了招手,憂心忡忡道:“桑枝,隨本官入內,有要事交代。”
裴桑枝心下一緊,各種紛亂復雜的念頭不受控制般齊齊襲來。
房門輕輕闔上,隔絕了內外。
岑女官先抿了口茶,似是借此潤嗓子,驅散些許寒意。
隨后才放下茶盞,聲音低沉:“你今日來得早,又一直未曾外出,恐怕還不知曉,外面已是傳得沸沸揚揚……”
“六公主殿下手持金簪強闖華宜殿,以性命相脅,說若此生嫁不成榮國公,寧愿一死!她甚至道,自知十余年青梅竹馬之情,終究不敵你與榮國公的兩心相許,因此不愿再做那等棒打鴛鴦的舊人。她只盼你能念在她癡心多年的份上,莫要獨占榮國公。她,愿意退一步,與你一同嫁入榮國公府,不分高低貴賤,同作他的妻。”
裴桑枝眼皮重重一跳。
六公主這出的是什么昏招?榮妄不是說過,謝寧華比尋常皇子更具天家威儀嗎?
請恕她眼拙,她是真的沒有看出來。
“桑枝,此事涉及六公主殿下和皇室威嚴,鬧到了如今這般人盡皆知的地步,絕非小事,你心里要早做打算。”
“倘若應對得略欠周全,那六公主與榮國公的婚事,可就成了定局。你可知曉?如今外間風向已呈一面倒之勢,皆此為親上加親的強強聯合,是公主多年癡心守得云開見月明。更有人宣稱,此乃皇室與榮國公府早有意向的聯姻,是一樁眾望所歸的大喜事。”
“更有甚者,說六公主金尊玉葉,既已屈尊降貴愿與你共侍一夫,你便該識趣,主動將正妻之位拱手相讓,自請為妾,日后侍奉公主與國公左右……”
“還有人說……”
岑女官話說一半便頓住了,唇瓣微抿,面上掠過一絲顯而易見的難色。
裴桑枝見狀心下明了。
那些未曾出口的語,只怕是難聽到了不堪入耳的地步,才讓岑女官如此難以啟齒。
無外乎又是那些陳詞濫調。
要么揪著她流落在外的經歷,譏諷她粗鄙卑賤;要么指責她剛認祖歸宗就急不可耐地攀附高枝,是個眼皮子淺薄、嫌貧愛富的勢利之人。
若再說得難聽些,便是污她不知廉恥,年紀尚幼便蓄意勾引榮妄,行那私相授受之事,生生攪亂了榮妄與六公主的天作之合。
“桑枝深謝岑大人今日提點之恩。”裴桑枝福了福身,真心實意地感激道。
岑女官將茶盞放下,目光柔和了些許:“這些話,我本不愿多說。可共事這么久,我看在眼里,你既能吃苦,又有主意和成算。這些時日,養濟院里數你來得最早、回得最遲,里外事務這么快就上手,交辦的事情也從無紕漏,辦的件件妥帖。你這般踏實勤勉,讓我確信,當初你入養濟院時說的那番話,句句都是真心。”
“為官不易,女子為官更是難上加難。你既然心懷大志,我實在不愿見你被這些爭風吃醋的是非卷入,白白斷送前程。皇家龐然大物、天威莫測,他們隨口一,對你而就可能是萬劫不復。”
“我接下來這話已是逾矩,你放在心里就好,切莫對外人提及。”
“陛下再如何寵愛榮國公,六公主終究是他的親生骨肉。這世間,能對親生女兒以死相逼無動于衷的父母,終究是少數。縱有怒氣,恨其不爭,那怒氣之中,也必然摻雜著心疼。”
“滿腔的怒火無從宣泄,既不能對親生女兒發作,又不便責怪榮國公不識好歹。你想想,這股怨氣總得尋個出口,那么這無名的火氣,最終會燒到誰的身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