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寧華怔怔地望著自己耷拉下來的手,一股深深的恐懼自心底竄起,瞬間席卷了四肢百骸。
明明有無數不傷她的法子奪下金簪,父皇卻偏偏默許了影衛用最粗暴兇殘的方式,硬生生掰斷了她的手腕。
這一刻,她清清楚楚的感知到了來自九五之尊的怒意。
這是對她的懲罰,也是對她的警告。
她錯估了父皇心慈手軟的程度。
“父皇……”謝寧華強忍著腕間劇痛,聲音發顫地急急分辯,“兒臣就是有千百個膽子,也絕不敢威脅您啊!兒臣只是……只是想用自己的性命賭一把,賭您心里對女兒還有幾分疼愛……奢望著您能最后成全女兒這一次……”
元和帝眸光如霜,對她的辯解無動于衷:“你先斬后奏,柴堆架起,烈火焚天。”
“眼下,宮外在你的算計下怕是已經滿城風雨,皆在傳你非明熙不嫁、為他尋死覓活!到這步田地,你還有臉對朕說一個‘求’字?”
“這是不是脅迫!是不是要朕騎虎難下,你心知肚明!”
“若你真有本事讓明熙親自向朕開口求娶你,朕或許還要贊你一句手腕高明。可如今這般作為,只讓朕覺得,過去十余年對你的疼愛和教導,統統是喂了狗!”
至于此,元和帝目光轉向侍立一旁、幾乎毫無存在感的影衛,冷聲下令:“將六公主綁起來!”
他隨即又瞥向一旁驚得目瞪口呆的李順全,說道:“若你干爹尚未出宮榮養,此刻早已宣召楊妃與太醫前來華宜殿了。”
李順全喉頭一緊,悄悄咽了下口水,躬身應道:“陛下息怒,奴才這就去辦。”
他一個做奴才的,尚且拼盡全力地求活;六公主身為金枝玉葉,卻偏要在御前尋死覓活……
這何止是任性,分明是對皇權的赤裸挑釁!
一時間,他竟不知該說這位六公主是天生愚鈍,還是被嬌寵得忘了天高地厚。
陛下再仁慈,那也是天子啊。
天威不可輕忽!
不過……
不過,他雖然沒有領會到陛下要讓他宣楊淑妃和太醫來華宜殿,但他悟到楊淑妃要降位了!
自六公主表明來意起,陛下口中喚的,便已是“楊妃”,而非“楊淑妃”了。
有無封號,天差地別。
此前,陛下對楊淑妃與六公主的忍耐本已瀕臨極限。然而慶平侯府一朝傾覆,楊淑妃的兄長與侄兒皆被判斬,其母也因包庇之罪遭流放。陛下念及舊情與皇家體面,終究網開一面,未將二人過錯公之于眾,只以冷落代之,盼她們能靜心思過。
誰曾想,六公主竟又鬧出今日這般風波。
經此一事,若不出意外,楊淑妃怕是連封號也保不住,要再降為嬪位了。
情況再差些……
怕是連一宮主位也坐不得了。
要他說,這對母女還真是相互坑,做母妃的非要跟皇子結盟,私底下認兒子,坑六公主。現在倒好,輪到六公主這個做女兒的,親手將母妃推入火坑……
不消多時,楊淑妃步履匆忙地趕至華宜殿。當她一眼看見被五花大綁、額頸皆染血的謝寧華時,那顆懸著的心,徹底死了。
自慶平侯府傾覆,她們母女便陷入兩看相厭、彼此怨懟的境地。一個居于正殿,一個宿在西偏殿,平日里能避則避,視若不見。
她怨寧華瞞著她暗藏奪嫡之心,更怨她竟私下收服漱玉、意圖殺害楊二郎。若非寧華和漱玉行此昏招,她那位大嫂又怎會為保楊二郎的安危而不顧一切?
她更恨寧華連個手下的人都控不住,任由漱玉策劃出那場漏洞百出的刺殺鬧劇!
以至于,慶平侯府陷入萬劫不復之地。
明明,她以前是娘家顯貴,又深得陛下寵愛,半輩子屹立不倒的寵妃。
而今,娘家傾覆,恩寵散盡,徒留一個虛名空殼。
至于寧華,心中怨的卻是她這母妃,非但沒有傾力扶持,反倒私結皇子,還偏偏選了個扶不起的蠢材。
楊淑妃深吸一口氣,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聲音里帶著微顫:“陛下息怒!是臣妾教導無方,才讓寧華犯下大錯……臣妾無顏辯解,甘領陛下責罰!”
陛下素日那般疼愛寧華,如今連寧華都落得如此狼狽境地。若她自己再為維護寧華強作辯解,只怕下一刻便要步上她的后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