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大統領徹底懵了,一股荒謬感涌上心頭。
他真傻,真的。
他單知道榮國公在陛下跟前兒放肆,卻不知會全然沒有君臣顧忌,放肆到這種地步。
有狀,是真搞告啊。
還是完全不修飾,一字不差的告。
他壓根不會在腦子里過一遍這話能不能說,更不會去想說出來會捅出多大的簍子。
榮國公在陛下跟前,沒有半分臣子的恭謹,活脫脫是一副是陛下自家子侄輩的隨性親昵的模樣。
失算了!
宴大統領咬咬牙,臉色微微發白。
這下,即便他是陛下很是信重的禁軍大統領,即便他有著跟陛下自幼長大,且還是陛下伴讀的情分上,即便他們的父輩也關系甚密,他也討不了好了。
那番涉及榮老夫人的論何等逾矩、何等過分,他心知肚明。
“宴統領!”元和帝的聲音里已浸染了顯而易見的怒意。那通身的威勢如同塵封匣中名劍驟然出鞘,雖久不示于人前,卻沒有人敢懷疑其鋒銳堅韌:“是這樣嗎?”
宴大統領低垂著頭,將牙咬得更重了。
他猛地以額觸地,“砰砰砰”地磕了幾個響頭,聲音顫抖著告罪:“陛下恕罪!臣是被無涯欲凈身入宮的混賬話激得失了心智,以致神昏癲狂,口出如此大逆不道之!”
“求陛下開恩,允臣一個贖罪的機會!”
“臣愿自縛跪于榮國公府外,負荊請罪,定要求得榮老夫人原諒!”
“陛下您是知道的,臣對陛下忠心耿耿,此確是無心之失啊。”
話音落下,又是重重叩首。
元和帝垂眸,目光落在宴大統領身上,愈發沉冷,冰冷徹骨。
那眼神仿佛第一次真正審視清楚了他這位昔日的伴讀、他信賴的禁軍統領,究竟是怎樣的品性,怎樣的為人。
事已至此,仍舊在他面前耍弄這些心機伎倆。
元和帝沉沉一嘆,一股深重的無力與憤怒,裹挾著濃郁的失望,在他心底彌漫開來。
就像是在心口綴了塊鉛塊。
原來,將上一輩的情分延續下去,真真是一件極其困難的事情啊。
榮妄冷冷的嗤笑一聲:“宴大統領如此工于心計,又這般舌燦蓮花,何苦留在禁軍?不如由我提點一二,為你尋個門路,脫了這身盔甲,進御史臺混個官如何?雖成不了蔣御史那樣的忠直之臣,但好歹能這份顛倒黑白的能耐,為我御史臺剛烈過甚的風氣增添一抹‘亮色’,專司粉飾太平,做個欺上瞞下的弄臣,倒也適得其所、物盡其用。”
“你口出狂,陛下尚未降罪,更未定懲處,你便已急不可待地為自己開脫,甚至妄圖替陛下做主!怎么,這宮城之內,莫非已經不是陛下的天下,反倒成了你宴大統領予取予求的私邸?”
“你的刀,想架在誰的脖子上便架上去?”
“你的嘴,想噴出何等狂悖之便噴出來?”
“如今,連陛下的圣意你都敢肆意揣度、妄加干涉!”
“宴大統領!你眼中可還分得清君臣上下?你可還記得為人臣子的本分!”
“宴家的家訓,只怕是早已被你忘得一干二凈了。”
一句句質問,宛若是一道道從天而降的雷,朝著宴大統領劈去,氣勢十足,直指他僭越妄為的本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