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嬤嬤近前,恭敬地福了福身,語氣親近又不失分寸:“老夫人可是等得心焦了?”
榮老夫人扶著戚嬤嬤的手緩緩起身,步履蹣跚地行至廊檐下,抬眸遠望,朱檐重重,望不到盡頭。
“這榮國公府,靜得太久了。”
戚嬤嬤正欲寬慰,又聽榮老夫人道:“若是能有樁喜事,能親眼看著妄哥兒成家立業,老身便是闔了眼,也無憾了。”
“老夫人!”戚嬤嬤心頭猛然一顫,眼角微微發紅:“您這身子骨硬朗著呢,往后的福氣長著呢。不僅能看到國公爺娶妻生子,待來日小世子、小郡主們承歡膝下,您還要享那含飴弄孫的天倫之樂呢!”
榮老夫人:“人老了,就像秋后的樹葉,誰也說不好哪天一陣風來,就落了。”
“那日家宴后,向蓉月回府便愈發昏沉,終日里神思倦怠,連每日的米水都進得極少。棲云悄悄遞了消息來,說太醫診過脈后,只搖頭嘆息,情形怕是不大好了。”
“我聽了這消息,心下難免戚戚。”
戚嬤嬤按捺心中忐忑,小心翼翼地問道:“徐院判可曾去瞧過了?”
榮老夫人聲音愈發低啞,緩緩道:“長瀾已去瞧過了。他的醫術你是知道的,雖不及徐院判數十年的行醫經驗,卻是個天分奇高的,出診行醫以來,他診脈斷癥,從未出過差錯。”
戚嬤嬤躬身道:“老奴這就去庫房,仔細挑選些上好的養身補品,給向府送過去。”
榮老夫人沒有語。
……
永寧侯府。
裴桑枝看著箱籠里那幾張幾乎不見雜色的皮料子,詫異道:“這些上好的皮子,你怎的巴巴兒送了來?你原是知道的,我屋里大氅、狐裘都收著好幾件,倒不如留著給老夫人做些護膝、護腰的物件要緊。”
“冬日里天寒地凍的,老人家畏寒,也受不得濕冷,腰腿總是最容易遭罪的,這些都是最實用的。”
榮妄那雙瀲滟的丹鳳眼微微顫動,恍惚間倒覺得他自己不孝的厲害。
“這是老夫人特意囑咐我送來的。”
“陛下新賜的料子,府里尚有余裕。老夫人交代了,你若喜歡裁些什么,盡管按著心意來便是。”
裴桑枝聞,眸中漾起盈盈笑意,唇角輕揚:“原是這般緣故。”
“古語有云:長者賜,少者不可辭,辭之不恭。”
“明熙,勞你回府后代我向老夫人叩謝恩典,就說桑枝感念老夫人垂愛,定當珍之重之。”
榮妄伸出手指,輕輕勾住裴桑枝的衣袖,故作吃味兒的拖長了聲調:“方才還道是我送的,便百般推辭。怎的一聽是老夫人賞的,倒笑得這般歡喜?”
說罷,指尖在裴桑枝袖口繡紋上若有似無地繞了半圈。
裴桑枝順勢將手滑入榮妄溫熱的掌心,輕聲道:“榮明熙,我手冷得很,你給我暖暖。”
尾音帶著幾分嬌嗔,像枝頭顫巍巍的雪。
調戲榮明熙,她是專業的。
榮妄:……
不應該是他主動嗎?
裴桑枝抬起另一只手,輕輕托起榮妄的下頜,將他的臉轉向自己。
四目相對的瞬間,笑道:“不一樣的。”
旋即松開手,指尖若有似無地拂過榮妄的臉頰,聲音輕柔卻字字分明:“老夫人得了好東西,會下意識想著我,這份心意自是不同。”
“這不僅僅是皮料子啊,”裴桑枝垂眸撫了撫柔軟細膩的皮料,復又抬眼望進榮妄的眼底,“是老夫人對我的惦記。她既滿意我,來日我入榮國公府的門,這條路自然就少了許多坎坷。”
“老夫人是府上的長輩,得了她的歡心,往后相處起來,不知能省去多少麻煩呢。”
“難道,這還不值得我歡喜、珍視嗎?”
“榮明熙,我的歡喜,是因能承長輩之祝福,與你共白首之約。”
榮妄的心化作一汪春水,柔軟得不成樣子。
即便是嘴上想再矯揉造作下,卻再說不出什么陰陽怪氣、拈酸吃醋的怪話。
他真是被裴桑枝拿捏的死死的。
在一旁奉茶的拾翠:怎么感覺這一幕有些似曾相識……
這場景......
倒像是她與霜序在巷尾逗弄那只小黑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