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凱軒特意提起林振東,大約是想暗示自己知道他的“關系”,這種不動聲色的試探,比直接盤問更讓人不舒服。
“青云同志,這邊請。”
黃凱軒的聲音突然響起,嚇飛了窗臺上的麻雀。
他引著鄭青云往走廊深處走,路過辦公室時,鄭青云看見林振東正趴在桌上寫著什么,面前的文件被紅筆圈得密密麻麻。
林振東的辦公室比半年前寬敞了些,新換的紅木書柜占了整面墻,擺滿燙金封面的書籍。
聽到腳步聲,林振東從文件堆里抬起頭,鏡片后的眼睛笑成了彎月,起身時西裝下擺掃過茶幾,把半杯殘茶晃出了杯沿。
“青云啊,可算把你盼回來了!”
他的手掌重重落在鄭青云肩上,力道比上次見面時沉了些:“黨校的伙食還習慣?老書記退休后氣色還好?前陣子去省里開會,想順道繞回縣里看看他,又怕打擾他含飴弄孫。”
“馬老挺好的,天天在老干部活動中心寫毛筆字。”
鄭青云避開那只手,順勢接過林振東遞來的茶杯,指尖觸到杯壁的溫熱:“身體也硬朗,之前吃飯還跟我聊起富民縣的鄉村振興,說您的工作很有成效。”
林振東翻開桌上的筆記本,鋼筆在紙頁上頓了頓:“還是老領導們眼光準。”
他突然合上書,目光落在鄭青云臉上:“你回來太好了,最近開發區征地的事鬧得頭疼,還有城東爛尾樓的業主天天堵門,正愁沒人能拿出管用的主意。”
鄭青云捧著茶杯的手緊了緊,茶梗在杯底浮浮沉沉:“我這點能耐,能把信訪局的事理順就不錯了。林書記身邊都是能人,哪輪得到我瞎支招。”
“你這話說的。”
林振東往椅背上一靠,真皮座椅發出細微的聲響:“信訪局的工作很重要,是咱們聯系群眾的橋梁嘛。”
他端起茶杯抿了口,茶葉梗沾在嘴角:“趙建國這半年做得不錯,認真負責,把維穩工作抓得很扎實。”
鄭青云的指甲在茶杯沿掐出淺痕,臉上卻堆著笑:“趙副局長確實勤勉,我回來后正打算多給他加擔子,讓他挑更重的責任。”
林振東的笑聲在辦公室里蕩開,驚得窗臺上的文竹抖落幾片葉子:“還是你會用人。”
他話鋒一轉,指尖在桌子上敲了敲:“這半年信訪局的維穩工作做得很到位,沒出什么亂子,省里都夸咱們縣治理得好。”
鄭青云的后背泛起涼意。
原來林振東不是不知道積壓的案件,他在意的從來不是老百姓的難題有沒有解決,而是有沒有人“鬧事”。
他低頭吹了吹杯里的茶葉,把到了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說再多,也不過是雞同鴨講而已。
“開發區的項目要是有信訪件,我讓局里優先處理。”
鄭青云放下茶杯,杯底與桌面碰撞的輕響像根休止符。
林振東滿意地點點頭,又閑聊了幾句黨校的趣聞,才端起茶杯示意談話結束。
鄭青云離開了縣委大院,走到門口,他回頭望了眼那棟亮堂的辦公樓,突然覺得趙建國被邊緣化的事,恐怕過不了今天就得傳到林振東耳朵里。
恐怕從這一刻起,自己和林振東的關系,就要重新估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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