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德點頭:“嗯。”
夏侯御是國主的侄子,父母出身不凡,這些頭銜擱在庶民眼中是高不可攀的存在,但在曲國眼中,不過是出身小國的螻蟻,還是一只冒犯自己的螻蟻,若不嚴懲,一國威嚴何在?這次是暴打出訪的使者,下次還想干什么?
曲國方面要求嚴懲。
說是嚴懲,潛臺詞就是要夏侯御的首級。
王室都頂不住這壓力。
莫說只是王后的親侄子,即便他國主的親兒子,只要不是繼承宗廟的繼承人,都可以犧牲以平復曲國怒火!書院上下一番奔走,最后才爭取一個“減刑”——破府極刑。
當告知曲國使者處理結果,使者神色復雜:對義士上如此重刑,倒不如殺了他,也好過活著受辱。罷了,此事可以不追究。
顧德聽到這話眼淚都想下來。
深感實力差距帶來的無力之感。
“所以,你們倆都是孫國之人?”
顧德搖頭否認:“不是。”
他們的故國倒在孫國之前。
這也是亂世小國避不開的結局。
曲國崛起之前,西南各個小國關系還算融洽,彼此也知道繼續打仗,誰都有滅亡的可能,干脆就結成互不侵犯的聯盟。集合小國兵力對抗周遭強敵,日子過得還算安穩。
直到這個平衡被曲國打破。
從上一代國主翟歡,能文能武,到這一代國主翟樂,文差點兒但武德充沛,兩代都喜歡往死了搞鄰居。不僅正面戰場搞,還安插間諜,用陰謀陽謀繼續搞……終于將這個因利益而合的聯盟搞得半死不活。這幾年被曲國逐個吞并,即便再聯盟也無法制衡它的發展。
顧德嘆氣:“天下大勢,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本就是亙古不變的真理。只可惜了子寬,因為此事受牽連,落得個如今的結局。”
沈棠道:“我聽說,我只是聽說——假如子寬天賦不錯,他還是有恢復文心的機會。”
顧德哂笑道:“給人當閽犬?”
沈棠說的辦法他如何不知?
但,賣藝就罷了,不帶賣身的。
“子寬的性情,他寧愿死也不會接受這種羞辱。文心沒了就沒了,但不能連性命都不由自己做主……”顧德直接拒絕沈棠的試探。
文心文士多傲骨。
這份傲氣不在于丹府文心而在于內心。
沈棠暫時作罷:“說完子寬,說說你?”
顧德失笑搖頭,自嘲道:“我有什么好說的?沒權沒勢的普通人罷了,真要說哪里不普通,大概是運氣比其他人好點。恩師在外游歷,偶聞嬰孩啼哭,從一對相擁慘死的夫婦懷中發現我,便將我帶回去撫養。我平生志向不過是孝順恩師,幫他打理好一生心血……”
只可惜——
恩師仙逝前放了把火,將書院焚為平地。
他在外輾轉謀生,給人當門客混日子。
孫國都被滅了,老東家自然也沒好下場。
顧德用盡量正常的語氣發問。
“我跟子寬的事情都說完了,你呢?”
揭老底不能只揭別人不揭自己啊。
沈棠眨巴著眼睛,一臉的無辜。
這個動作表情擱在原來那張臉叫賞心悅目,但擱在現在的馬甲上,激不起旁人一點憐惜,顧德無動于衷。沈棠眼睛都要眨抽筋:“我說了啊,我從家里跑出來創業……”
“姓,名,字?”
沈棠道:“沈,行五,字大梨!”
顧德:“……”
騙人也不用這般敷衍吧?一聽到他跟子寬的名字就能說出正確出處,怎么看都是飽讀詩書的,怎么可能用沈大梨這樣離譜的姓名?
沈棠撇嘴:“你愛信不信。”
顧德:“……”
外頭天色已經徹底大亮。
“快到約定時間了,我先去拿尾款。”
正好看看是哪個傻大春到處求避孕方子。
待沈棠徹底走遠,一直裝睡的夏侯御才緩緩睜開眼,視線落向殘破木門方向。顧德見他想的出神,道:“子寬,你不會真想……”
若是當年的夏侯御,失去文心也能淡然。
文心從來不是夏侯御的底氣與退路。
但,經歷這一切的他呢?
夏侯御道:“這位女君是想我助她的。”
顧德不知他突然提這個作甚。
夏侯御喃喃道:“但,我若是為了恢復文心而效命他人,不是不可能去助她了?”
二者有些矛盾啊。
顧德聽出他話中的未盡之。
“這不可能,姓翟的離這里也不遠。”
若真是國璽持有者,早被發現了。
夏侯御道:“她又不是本尊。”
顧德:“……”
“還是說,有容覺得她一個女君不可能有國璽?”夏侯御笑著說起另一樁看似沒有任何聯系的事兒,“翟笑芳和翟悅文兄弟,早年在外游歷闖蕩,聽說曾去過北地……”
翟笑芳的女兒能成為王太女,還是翟悅文臨終前一力舉薦的,這之后曲國境內陸續出現女子能修煉的特例。夏侯御不知道,兄弟二人是心血來潮這么做,還是受了什么啟發。
“你連她是什么人都不清楚。”
顧德不希望夏侯御冒險。
“倘若所托非人,大不了一死了之。我沒有多余的選擇余地,但有容你有,你不該如此。”夏侯御目光逐漸堅定下來,“我得先好起來,才能想辦法將你的封禁解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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