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初破汴梁城。
御街兩側,早市鋪子先后開門營業。
蒸糕的甜膩混著油酥的焦香,勾得過路行人駐足咽唾。
噠噠噠。
四匹純色玄馬并轡而行,牽引著一輛莊重肅穆、威嚴古樸的馬車,緩緩向前。
巡邏的士兵、挑擔的貨郎、叫賣的胡商、品茶的士子紛紛驚疑抬頭張望。
等瞧見馬車前方,飄揚著的‘岳麓’旗幟后。
整條街的聲響都變得小心翼翼。
鐵匠鋪的錘聲輕了三分,賣花女的叫賣聲咽回喉嚨,連檐角麻雀的啼鳴……都化作細弱的啁啾。
于無數敬畏視線的目送中,四駕馬車駛過州橋碼頭。
路過大相國寺。
而后拐進狀元巷,在被砸到滿目瘡痍的崔宅門口,稍作停頓。
接著調轉方向,又去了同樣被砸毀的《汴梁邸報》作坊。
馬車里。
高奇、莊瑾二人怒氣沖沖。
難怪那日到了書院后,老崔氏一家子心疼到直掉眼淚。
好好的宅子、作坊,被砸成這樣,擱誰不難受?
許奕之覷了一眼自家山長,小聲道:“當日打砸行兇的老儒成百上千,咱們怕是都找不到人清算。”
崔峴正手持那本徐寧送的河南官員名冊,悠閑細細翻閱。
聞,他頭也不抬的說道:“那就把該清算的相關人員,都拉出來,統一清算了。”
車里的三人大為震撼。
崔峴合上書:“去按察使司衙門。”
四駕馬車速度飛快。
乘坐小轎的鄭氏兄弟苦苦追趕,一路顛簸,被遛的相當狼狽。
一盞茶功夫后。
“大、大人,不好了,不好了!”
兩位皂隸驚恐跑進來,語氣發顫:“岳麓山長的馬車,堵在衙門堂口外,來興師問罪了!”
按察使周襄氣的臉皮直哆嗦。
這姓崔的稚子小兒,真來他按察使司衙門撒野了!
豈有此理!
周襄一怒之下怒了一下,寒聲道:“不必理會!”
然而片刻后,周大人又憋屈咬了咬牙:“本官去會會他!”
昨夜,鄭家滑跪的迅速又徹底。
導致現在周襄疑神疑鬼,心里越發沒底。
鄭啟稹那個廢物,該不會真跪了吧?
或者說,鄭家要涼了?
這些年,周襄伙同鄭家,從貪污受賄、到草菅人命、再到賣官鬻爵、土地兼并、舞弊科舉……總之,那叫一個五毒俱全。
能干的、不能干的壞事,他們一件不落全干了!
鄭家要是倒臺,他這位按察使,也別想獨善其身。
心里這樣想著,周襄一路走出按察使司衙門。
衙門外。
那輛來興師問罪的馬車,囂張堵在正門口,惹來周遭無數行人震驚駐足觀望。
想來不出片刻,‘岳麓山長找按察使司算賬’的消息,便會傳遍整座開封城。
丟人吶!
昨日在岳麓山門外,該丟的臉已經丟盡了。
真的不能再丟臉了!
臉都要沒了!
因此,周襄深吸一口氣,朗聲道:“山長,勞駕進衙門里喝口熱茶,咱們坐下說話。”
許奕之攙扶著崔峴下車。
高奇、莊瑾沉默跟上,二人看似平靜,實則已經激動瘋了。
還得是峴弟啊!
擱在平時,咱兄弟這種小咖拉米,哪有資格經歷這種陣仗?
崔峴無視笑臉相迎的周襄,抬腳朝著衙門里走去。
岳麓山長這個身份,真的太好使了。
縱觀整個河南官場,如今的崔峴,不必給任何人面子。
更何況,他今日還是‘苦主’,來問責的!
周襄笑容微滯,而后咬牙跟上,笑呵呵歉聲道:“想來,山長是為屋舍被砸一事來的吧?”
“本官也是剛剛聽聞此事,震怒異常。但……咳,那日行兇者眾多,案件實在不好辦,不好辦吶。”
“山長大人有大量,還望海涵。”
當時于辯經臺上,桓應傳位崔峴后,成百上千老儒憤怒砸毀崔家宅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