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子為什么會答應你這個條件?”
“我救了他,他卻想讓我對他屈膝。”汪其樂臉上都是不滿。
看來還是要再打聽關于楊衍的消息,流民跟巴都的訊息斷絕,很難打聽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汪其樂抵達廣場,高舉長刀,大喊:“我們打退了巡邏衛隊,讓他們光著身子逃走。我不允許任何人欺負我們流民。”說著指向帶來的馬匹:“這是收獲,我會把皮甲跟刀刃賞給勇士,把衣服交給婦人跟孩童,馬匹跟駱駝趕入馬廄,為我們作苦力,至于無用的銀兩,我會把他作成裝飾品。”
“汪其樂,流民的王!”有人大喊,流民們群情激昂,跟著大喊:“汪其樂,流民的王!汪其樂,流民的王。”
汪其樂揮手示意眾人安靜,招李景風上前,道:“他是我們的客人,他是英雄,干了所有普通百姓都不會干的事,他保護了流民,一個人對抗一只隊伍的巡邏衛隊,救下兩個孩子。”
眾人望向李景風,目光都是不可思議,李景風被瞧的心虛,眼神飄忽。汪其樂拍上李景風肩膀,大聲道:“這里的食物、女人,你可以隨意享用。”
“給我一頂帳篷就好。”李景風道:“或者一塊空地,我自已有帳篷。”
“你要睡在哪里就睡哪里,任何一頂帳篷你都可以睡。”
汪其樂之后安排穆特的營帳,被留在最外圍,又把兩個孩子交付隊伍里的女人照顧,李景風牽著駱駝想找個地方休息。穆特追了上來。
“我不知道你這么生氣。”穆特辯解:“流民的規矩,遷移時遇到攻擊,先拋下老人,然后是女人,再來是幼童,必須保住戰士。”
“那是你們的妻兒。”
“打不贏。”穆特不滿道:“沒有戰士保護,女人跟孩童也會死,除了流民,沒有人會同情照顧他們,這世上沒有你這樣的勇士。你應該幫我們逃走,這樣我們也不會死去七個弟兄。”
李景風搖頭:“就算你道理說的再對,也不妨礙我揍你。”
穆特很是不忿,道:“你救了兩個孩子,這兩拳我不跟你計較。”
穆特離去后,李景風在離主帳不遠處找快空地搭起帳篷,煮鍋開水,將衣服脫下,洗滌傷口后敷上金創藥,接著便呼呼大睡。
睡醒時,已經將近黃昏時分,外頭傳來陣陣肉香,李景風掀開帳篷,帳篷前擺著一只烤羊腿跟一囊酒,打開酒袋,是股淡淡的葡萄香氣,比穆特的酒好,但也算不得上品。他抬眼望去,山上搭起十多處篝火,眾人各自聚集在篝火旁,或煮食、或閑聊,有人跪拜在地對著薩神祝禱。有人在下棋,摔角,比武,廣場空地上有孩子在學武,還有一些男女跳著奇怪的舞蹈。
他怔怔看著,忽地發現有人躲在不遠處一座帳篷后瞧著自已,那是雙黯淡的眼睛,那人察覺自已被發現,朝李景風走來,原來是個姑娘,瞧著年紀二十來歲,流民的姑娘飽經風霜,看上去往往比實際年紀大許多,這姑娘頭發蓬松,有一雙褐色眼睛,赤足,裹著件獸皮衣服,露出雙腿與雙手,除了沾上污泥的腳踝,手腳跟臉倒是洗的干凈,這或許是能有定居地的好處吧,跟著穆特隊伍時,無論男女,七八天能洗上一次澡已經是奢侈。
“我叫茉兒,聽新來的戰士們說,你是蘇瑪的勇士,我也來自蘇瑪。”茉兒自我介紹起來,李景風聽他自稱來自蘇瑪,立刻提起戒心。
“他們說起你的事,你很厲害,一個人對抗了一支巡邏隊伍。”茉兒在李景風面前坐下,問道:“我能坐在這里嗎?”
“可以。”李景風回答。“其實我沒有對抗一支隊伍,我打不贏的。”
“你不是流民,為什么要救流民?”
李景風回答這個問題已經有些厭煩,他相信這世上真的有見死不救的人,但如果能力能及,有幾個人會在岸上嘲笑溺水的人而不伸出援手?
“我只是盡力救人而已,我也沒救到人,大多數都死了。”想到早上尸堆的慘狀,李景風心中不忍,指著羊腿道:“這是你送來的?”
“汪其樂叫我送來的,他怕你餓著。”茉兒又問:“我們這里很少有不是流民的人來,我聽說你要去奈布巴都?”
“是。”李景風聽出蹊蹺:“你說很少,還是有人會來嗎?”
“嗯,去年神子來過,最近經常有個人會來,他留著細碎的胡子,是個禿頭,年紀大概四五十了。”
“神子來過?”李景風立刻關心起楊衍:“他來作什么?”
“我不清楚,只知道汪其樂發了很大脾氣。”
“你知道任何關于神子的事嗎?”李景風又問。
茉兒搖搖頭,流民對于巴都的消息知道的太少。
“那最近來的那個是什么人?”李景風又問。
“不知道,汪其樂跟他說話時,只有親信能聽。”茉兒望向廣場上,那座最大,最豪華,門口有兩個火堆的帳篷:“他今天又來了。”
“喔?”李景風順著他目光看向帳篷。
“你是那個村落的?”茉兒問:“你去過蘇瑪巴都嗎?”
“是。”李景風尷尬道:“我不想提起我的部落,那里的人跟我處不來。”
“我小時候聽人家說起卡洛賽爾……”茉兒的眼神望向遠方,有些迷惘,道:“你見過卡洛賽爾嗎?”
卡洛賽爾?那是什么東西?是人,物品,還是食物?李景風見她眼神熾熱,似乎迫不及待想問,自已又答不上來,于是敷衍道:“見過。”
“真的嗎?”茉兒滿是興奮,正期待著李景風往下說,李景風怕瞞不過,道:“我餓了,我吃東西的時候不想跟人說話。”
他性格溫和,從來少拒絕人,何況對方態度溫和,不免有些尷尬,揮手道:“我不喜歡談論那個跟女人似的巴都,不要來煩我。”
茉兒眼神藏不住失望,問道:“你晚上要我陪你嗎?汪其樂說你可以要任何一個姑娘陪你睡覺。”
李景風一嘴的羊肉險些噴出來,忙道:“我不會背叛妻子。”
“你的妻子也住在蘇瑪巴都嗎?”
“我不是說別問了。”李景風扳起臉來:“讓我安靜的享用這支烤羊腿。”
見茉兒滿臉落寞的離去。李景風這才松了口氣,把支羊腿吃個大半,又喝了兩口酒解膩,正思索接下來該如何混進奈布巴都,還有打探消息,又有人走來,喊道:“勇士,汪其樂叫您去他的大帳一趟。”
汪其樂的帳篷比普通帳篷大了十倍不止,除了門口專屬的兩個火堆,地上還撲著熊皮跟虎皮,這可是刀秤交易的好貨色。
帳篷里只有幾個人,他看到一名與自已一樣,臉上沒有刺青的中年壯漢,禿頭,留著半灰不白的細碎胡渣,年約四五十歲,他手上拿著氈帽,就站立在面對汪其樂座位右邊幾步距離。
這就是茉兒說的,時常來訪流民部落的人?
“這就是你說的那個救了流民的人?”禿頭望向李景風:“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李景風。”
禿頭中年人點了點頭,問道:“你去奈布巴都作什么?”
“我想加入王宮衛隊,或者衛祭軍。”
這應該是能見到楊衍最好的辦法了吧。
“你要加入追殺流民的人?”汪其樂站起身來,不由得大怒。
“我不會傷害流民,除非他們劫掠村莊。”李景風道:“我將奉行經典教誨我的善良。”
“那你在那里呆不久。”汪其樂嘲笑道,“衛祭軍是腐爛的老鼠,那些人是寄生在老鼠身上的蛆。”
禿頭中年定定看著李景風,慢慢走了過來:“我聽說你來自蘇瑪,曾經是那里的衛祭軍隊長?”
“是的。”
“衛祭軍是很好的工作,為什么要離開蘇瑪?”
“我不喜歡那里,滿街都是娘們,他們的衛祭軍也是娘們,沒有勇士。”
再一次,李景風感激蘇瑪巴都。
禿頭中年點點頭,道:“我叫麥爾。”
幾乎是說話同時,他的氈帽已經遮住李景風視線,李景風腳尖一掂,向后疾退,就在他眼神集中在氈帽時,一記兇猛的勾拳躲在他視線未及之處,重重打向他小腹。
如果沒有沈未辰教導,過去自已最怕這種聲東擊西的招數,然而今非昔比,李景風左臂向下一格,忽地右耳邊風聲響動,一記又快又狠的高鞭腿踢向李景風耳畔,李景風彎腰避開,順勢身子一矮,一記掃堂腿掃向麥爾小腿。
被發現了?是哪里露出破綻?李景風心中一慌,腦中急轉,麥爾躍起避開掃腿,一伸手,李景風以為他又要攻擊,連忙后撤,麥爾卻伸手一抓,將那頂氈帽抓回手中。
兩人這番過招兔起鶻落,麥爾那頂帽子竟然還沒落地,就被他重抄回手中。
麥爾將氈帽貼在小腹上,道:“你的功夫不止能當個隊長,當個大隊長都綽綽有馀。”
“你是在考究我的功夫?”
“你相信神子嗎?”
“神子是古爾薩司的騙局。真神唯有薩神,先知唯有衍那婆多。”他自稱是蘇瑪人,加上之前表現,自然不能承認神子,蘇瑪是唯一不信奉騰格斯經的巴都。
如果你說了一個謊話,那就要用很多謊話來圓。
“你不相信神子,卻要加入衛祭軍?”
“我保護祭司院。”李景風回答:“工作不影響我的信仰。”
“你有什么愿望?”麥爾問:“你要多少錢?還是想把你的妻子接到奈布巴都?我可以為你安排一個居所。給你一切想要的,但你要發誓對某個人盡忠?”
李景風訝異問道:“什么意思?你要我對誰發誓?”
“你需要先開出條件,然后我會考慮能不能滿足你,我才會讓你知道那個人是誰。”
“我要當衛祭軍的大隊長。”李景風說道。“這也可以?”
“你沒辦法一進入衛祭軍就當上大隊長,就算你有再好的武功也不可能,你至少需要三個主祭或者七個大祭推薦,與十二個主祭支持,才可能當上衛祭軍大隊長。但如果加入王宮衛隊,你可以得到重用。這不比衛祭軍大隊長失色多少。”
王宮衛隊?這有機會見到楊衍嗎?李景風猶豫:“讓我考慮看看。”
“如果你愿意答應,下次見面,我會帶你進入奈布巴都。”麥爾戴上帽子:“否則你現在的情況,是的,所有人都會記得你那把劍,那些丟臉的巡邏衛隊已經回到隊伍,宣揚了你的英雄事跡,有個拿著粗厚大劍的瘋子在保護流民,他自稱是來自蘇瑪的衛祭軍,殺了好幾名巡邏衛隊。”
“他們正在通緝你,只要你踏進奈布巴都,他們會把你吊起來,像風干臘肉那樣。”
李景風愕然。
麥爾對著汪其樂一行禮:“我已將主上的意思帶到,薩神在上,我們之間的協議永不作廢。我們是最親密的盟友,下回見。”
麥爾說完,逕自離去。
李景風望向汪其樂:“這是什么意思?”
汪其樂道:“我在幫你找一個進入奈布巴都的辦法。”
“你們要我對誰盡忠?”
“你問錯問題了。”汪其樂道,“你應該想的是你想要什么,我懂你這樣的勇士,你無懼無畏,只為了自已心中的公正而戰,我要你追隨的也不會違反你信奉的經文,但這件事需要隱密,所以我們必須確定你的忠心。”
“只要我答應宣誓效忠就好了?”
“我不覺得一個會挺身而出保護流民,孤身對抗一支巡邏衛隊的人會昧著良心。”汪其樂道:“你的宣誓很有價值。”
“我在考慮,我希望薩神能指引我正確的路。”
李景風不敢隨便允諾,或許那個叫麥爾的中年人說的對,自已現在要進入巴都非常困難,但自已說的這幾段謊話,已經滾出不可彌補的問題來,他不知道自已幾時會露怯。在那之前他還得準備好被揭穿時的說詞。
“我不會勉強你,畢竟我們需要絕對盡忠可信的人。”汪其樂道:“你可以回去休息,當你想要離開,你可以去我帳篷后面,那里有我們撿來,無用的金銀跟首飾,堆成一座小山,你愛拿多少就拿多少。”
這兩人一定在密謀什么大事,李景風回到帳篷,把汪其樂跟麥爾的話想了想,還是捉不定這兩人想干嘛,王宮衛隊能見到楊衍嗎,最重要的就是此行的目的,他必須拿到出關的奸細名冊,或者找到相關的線索抓住老眼。這些線索是在亞里恩宮,還是在祭司院?
這問題也不是找個人問就能問出來的,而且麥爾說的應該是實話,現在奈布巴都只怕已經在通緝自已,他并不后悔救下兩個孩子,只是心想怎么出了關還是要被通緝?簡直豈有此理!
還有楊衍的處境,他是被脅迫成為神子嗎?若真是這樣,自已要如何救他?
突然又想到,明不詳現在肯定知道楊衍在哪,他比自已早出關,又比自已聰明千倍,說不定早就跟楊衍會合了。
一想到這,李景風更覺煩躁,不知道明不詳會怎么欺騙楊衍,自已又要如何讓楊衍醒悟,明不詳不是好人?
看來只能先答應麥爾的條件,看他要自已作什么,再伺機找到名單,這可能是唯一潛入奈布巴都的辦法。
帳篷外的篝火已經熄滅,只有汪其樂的帳篷前還點著火把,屋外一片寧靜。
李景風睡著不久,忽地察覺帳篷被人拉開,有人鉆了進來,李景風登時警覺。伸手按著初衷。
那人輕手輕腳爬到李景風腳邊,伸手觸碰李景風胯下,李景風先是一愣,慌忙驚醒,低聲問道:“什么人。”
“是我。”
那是茉兒的聲音,說話的時候手仍沒停,往李景風小腹伸去,李景風像是被蛇咬了,慌忙坐起,低聲喝叱道:“我說了我有妻子!”
“她不會知道。”
“但是我知道,我不想在她面前有秘密!”李景風喝叱:“你出去!我不會把這件事告訴別人。”
雖然他覺得流民根本也不在乎這件事。
茉兒被他拒絕,卻不離開,纖細的身軀擋住了帳篷外的光。
李景風低聲喝道:“快出去。”
“勇士……”茉兒低聲說話,聲音竟似在哭泣,李景風見她身子抖動,疑惑問:“怎么了?”
“我知道你是勇士!你善良正值勇敢,我只能拜托你了。”茉兒低聲啜泣,“我兒子才剛出生,他還沒周歲,他們要為我兒子刺上雪花……
茉兒撲上前,緊緊抱住抓住李景風大腿:“我求你,求你把我兒子帶去奈布巴都,不要讓他成為流民。”
李景風聞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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